第12版: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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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桂花
2023年11月25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搬花的蚂蚁

□丘艳荣

总有一只蚂蚁在我的脑袋进进出出。它行色匆匆、忙忙碌碌、慌慌张张。

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胳膊,这个穿着棕灰色衣服的小东西像极了我。一进入工作区域,我就变得跟蚂蚁一样,忙忙碌碌,急急匆匆。小蚂蚁爬呀爬,爬得我头皮发紧、发痒、发麻。于案牍中抬首,我向这只蚂蚁喊话:你带乱我的节奏了呀!你着什么急呢?上午的事,下午就成了故事。停下来,我们来听一首歌,我们来喝一杯茶。

它对我的喊话置若罔闻,焦灼的脚步乱成一团麻,我的脑袋也被它搅成一团麻。它用微弱的声音回答:我们是天选的打工人,只能日夜不停地爬呀爬,搬呀搬。

我有点生气,对它生气,也对自己生气。可我的生气无济于事。生活是一团麻,那就努力把它拧成一朵花吧!就算是形式大过于内容。

一天忙下来,发现好像做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下班了,我把这只蚂蚁从我的脑门边上拈出来,随手扔在墙脚跟下。可以案牍劳形,但不能日无暇晷。

暮色已晚,鸟声呢喃,归巢的鸟儿都是一副幸福的模样。

隔天会回一趟妈妈家吃晚饭。如果回得稍晚了一些,妈妈一定会站在墙头向着我回来的方向张望。夜色下的妈妈,身影更显得单薄,她在围墙边踱来踱去,不时抬头望着过往的车辆,花白的、微卷的齐耳短发在风中轻轻飘动。迎着妈妈等候的目光,我常常幸福得鼻头发酸。

隔天,我在自己家做晚饭。做饭、吃饭、搞卫生,有时会泡一壶清茶,有时一杯温水就可以对付。随后,到书房弹电钢琴,一边弹,一边跟着旋律轻轻哼唱。似乎,忙碌和焦灼,被抛下了;似乎,时光,终于慢下来了。

然而,这只是表面的岁月静好,焦虑、无能为力的感觉在我心底潜滋暗长。独处时还好,如果是在面对孩子和孩子父亲起冲突的时候,我觉得我就会深受影响变得不淡定。那个夜晚,下雨。屋子里的氛围有些压抑,父子俩刚上演了冲突剧情。做父亲的余怒未消,做孩子的愤愤不平,我两边协调,两边不讨好。突然觉得很疲惫。倔拗的孩子,倔拗的父亲,两个人的个性是如此相似。

似乎是因为孩子的父亲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一直过度焦虑,总喜欢拿自家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比,而且比的还不是同一个人。让自己的孩子和成绩好的孩子比成绩,和书法好的孩子比书法,和听话乖巧的孩子比乖巧,和幽默风趣的孩子比幽默……抱怨孩子不努力,抱怨孩子不自律,抱怨孩子情商低,抱怨孩子爱顶撞……

有时候,我会趁孩子不在身边的时候跟气鼓鼓的孩子父亲说:“在孩子惹得你头大的问题里,是不是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孩子父亲拒不接受我的这种说法,认为正是我这样助长了孩子的坏脾气和坏情绪。好吧!我闭嘴。必须承认,我有深深的挫败感。

刚刚放下的小蚂蚁回来了,又爬到了我的头上,还带来了大部队,密密匝匝,前赴后继。它们的触角在我的发丝间探来探去,它们的胳膊和腿在我的发皮上踩来踩去,它们的鼻息在我的耳边集合成“咻咻”声,更讨厌的是,它们高兴了,生气了都要在我的头上咬一口,唾液里的蚁酸不只让我痒,还让我痛。我抓、我挠、我挤、我按、我甩、我洗、我冲,可它们好像练就了特异功能,总能牢牢占据本属于我的领地不挪窝。

我说,我出去走走,透透气。带了一把口琴,一把很久没有吹过的口琴。驱车离开了家,我把车停在河堤一个安静的角落。十六岁,比这孩子大一些的年纪里,我学会了吹口琴,初级入门水平,自娱自乐的那种。我把记得住旋律的歌曲一首一首地吹。车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为我打着伴奏。心情慢慢地好起来。

透过雨幕,仿佛看到如孩子这般年纪的我。我自小性情温顺,即使对父母的教诲教训有不认同的时候,也选择不反抗不反驳,默默不语却坚定自我。

孩子与我如此不同。

可我也总在可能的情况下坚持自己认为对的,言语不反驳内心却不苟同,从这一点来说,我又何尝不是一个执拗的人?

孩子与我是如此相似。想到这。我释然了许多。

再吹一首歌吧,用音乐稀释我的不快乐。此时,音乐是最好的安神药。

脑袋上的那些蚂蚁已然安静了下来。悄无声息地,它们离开了。

回家,安然入梦。

梦里,那只小蚂蚁搬着一朵花,摇摇晃晃爬过来。蚂蚁的表情,几许安适,几许俏皮,几许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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