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鑫
20世纪80年代,通常都是这样一个初冬的正午,太阳暖暖地照在矮墙上,奶奶搬个小板凳,懒懒地坐在矮墙根旁梳头。
奶奶的头发很长,虽已花白,却依旧茂密。奶奶总是小心翼翼地将发髻打开:拇指和食指捏着发簪,只轻轻一抽,头发便会打着卷儿般散开。奶奶用木梳蘸点水,从下往上将头发一点点梳开。阳光照在被水打湿的头发上,油亮亮的,梳子印儿都依稀可见。奶奶又轻轻地将梳子上掉落的头发捡起,在手里打个小结放在一边。见我在一边探着脑袋看她,奶奶便唤我进屋去帮她拿篦子。
奶奶有一个老式的木头匣儿,宝贝一样放在她的床头。匣子里零乱地放着些发簪、发笼、木梳、发夹、头绳……篦子也在里面。我总喜欢在她那个匣子里翻来倒去,总会时不时地找到些老物件。那个陈旧的匣子和奶奶的发髻一样神秘,奶奶像爱自己的发髻一般珍爱那个匣子,总会隔三差五地拿出来擦拭。奶奶有时高兴了也会给我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我那时便觉得奶奶那个匣子便是那个神奇的百宝箱,还曾幻想有一天长大了给匣子里面放上点宝贝,可未等我长大,奶奶就去世了,连同那个旧木头匣子一起不见了。
奶奶的篦子是竹子制的,中间有梁,两侧是细细密密的齿,那齿要比梳子密得多。奶奶的篦子黑亮亮的,早不见了原本竹子的色泽,据说是很久以前,爷爷去山上打游击时送给奶奶的信物。我想不通这么个小玩意儿有什么好的,奶奶却一直当宝贝一样收着。
奶奶接过篦子,总习惯地梳一下,又对着阳光举起,眯起眼睛看一眼,再梳一下,再看一眼。我觉得好玩,便会趴在奶奶的腿上,由着篦子轻轻地钻过发丝,太阳暖暖地照着……时光就那样在篦齿间一点点地溜走,连声招呼也没打,我就长大了。
还是那样的冬日,那样暖暖的阳光。篦子不见了,奶奶却永远地活在了我的记忆里,陪我一起梳理旧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