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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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文峰
2023年11月22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在神光听山语

神光揽胜谢景文 绘
墨池寺 陈伟忠 绘

●陈于晓

一入神光山国家森林公园,扑面而来的,便是流水、清风和层层叠叠的绿。深呼吸一口,也不知道有多少负氧离子,已沁入我的身心。空气又鲜又甜,遍山充溢着的,都是草木的清新味道。

前一晚下过了雨,山道上还是湿的。只不知,在草叶间闪闪烁烁的,是露珠,还是雨珠,露珠和雨珠,长一个模样,干脆把它们喊作水珠吧。风吹得紧了,它们掉一滴到地上,然后,就消失了。存留在叶子上的水珠,一会儿也将被阳光晒干。这些都是山中的细节,你注意了,那是可以收获的一枚小惊喜,在你不留意时,很容易就被匆匆的脚步忽略了。

晨曦是从头顶砸下来的,而头顶正是郁郁葱葱的树冠。只是这晨曦砸在身上,是那么轻,一点儿都感觉不出来。在山道上行走的她,把晨曦披成了一双羽翼,像是要飞起来了,但终究没飞,也许,登山的人们是希望脚踏实地的。不过,仿佛山道在飞起来,虽然你可以说,这只是我的一种幻觉。那山道的翅膀落处,或者栖息处,是神光寺呢,还是墨池寺?

海拔360米的神光山,在兴宁,算不算深山,又藏不藏古寺?或者说,这神光山,能不能藏了古寺?想来是能藏的,因为这里,有着足够“深”的草木。但草木,终究还是藏不住香火的。神光山的山门,敞开着。山有门么?很多时候,这山门,不过是一道心门。大雄宝殿、万佛殿、东方三圣殿、西方三圣殿、鼓楼、钟楼……一些人在寺院中穿梭着,一些人已经离开寺院,一些人还在赶来寺院的路上。也许只有佛,其实是佛像,安居在殿堂中,不说话,也不问流年。

神光山中有座神光寺,神光寺中也应隐着一座神光山。这一道“神光”,则隐在宋天圣八年探花罗孟郊的故事里。民间相传,当年罗孟郊曾在山中读书,因为无油点灯,借星光夜读,感动了山神,山神为助读,降下了五彩祥光。之后,此山也便叫了神光山。

山中当然是住着神的,而且神总是那么善良。想到万物有灵的时候,我会觉得,草木的心上,都住着自己的神。飞禽,走兽,草枯草荣,花落花开,这山中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井然有序。山中,仿佛是不需要时间的,又仿佛山中的一切,在时间的不动声色中,改变了许多。山间,还有墨池么?或者,早已不是当年的墨池了。传说少年罗孟郊在此读书时,常临池习书,在池中洗砚,天长日久,水成墨色,因而得名墨池。

当年的墨池,早已沉淀在岁月深处了,或者,已被流年抹掉了踪迹。只有石泉,泉从石出,依然清澈地潺潺流着。倘若山有魂的话,山当然是有魂的,这光影可鉴的泉水,就是山之魂了。想着入夜之时,此处将呈现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就不免在内心中,生起一种叫“居”的想法了。墨池寺可“居”么?抑或,这墨池寺,就是一滴墨,所洇开的一座寺。

在墨池寺,叩开那些潮湿的光阴,听着一些缥缈的响动了,我还可以邂逅读书人罗孟郊么?刚听一个童声在说,借星光夜读,还不如借月光呢?月色要比星光亮多了。我阅读过山间的月色,皎洁,像水一般地流淌着,月亮大的时候,亮如白昼。只是,每个月月亮总是要休息一些日子的,那时,就只有星光来值班了。读书的事情,有时候宜在夜深,到了人静时,这书卷中的一字一句,就清晰在心上了。

祖师殿、石古大王、白沙大王、三山大王、望兴亭、慈母亭……这些,都是阅读神光山的章节,或者是人们在神光山这一卷书中,所划出的重点。读着这些,就可以读出某一条山道的来龙去脉,以及一座山的源远与流长了。一座山是离不开故事与传说的,斗转星移之间的人和事,就这样被留了下来,一座山是离不开亭台寺院的,春夏秋冬被雨雪风霜所浸润的沧桑,就这样被“固定”了下来。

但在山中,我还喜欢“读”一些老树,去一些寺院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去拜访那一些栖居在寺院中的老树,我以为这些老树也是佛,或者说是佛的化身。每每想到“年轮”这个词,我对一棵老树的敬意,就油然而生了。人们从树下走过,一棵看上去并不起眼的老树,也许它的年纪,要比一座寺院更长,它经历了寺院的兴衰和变迁。我试着和一棵老树对话的时候,也许我就在叩动光阴深处的山门了。在神光山的一棵老榕树前,当我愈发感觉自己渺小时,我的心上便有了光了,那是一种可以温暖尘世的光。

有野花,有蝴蝶在野花簇簇处,飞舞着。我不知道这蝶和花,是何时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现在看到它们了,是因为我的心中有了它们么?但我相信,在我未看见它们之时,它们就这样地存在着。如同我未到神光山时,神光山已在兴宁这方水土上,存在了亿万年。然而蝴蝶,终究是浅处的事物,野花也浅,不多久,它们就将被雨打风吹去了。流水不急不忙,或者流水顺着地势,该急则急,该缓则缓,成瀑布,或成小溪,顺其自然。我从山间万物的匆忙与舒缓之中,读到的都是生命的从从容容。我想,我是可以从中悟得一点什么,悟得一点什么呢?可以意会,不宜言传。如同山中之物,一些是用眼看的,而另一些则需要用心去看。在心上,应该长着一双最易读透世事的眼睛。

有时,我会觉得,水就是山的眸子。比如,在神光山,南山湖就是神光山的眸子。清清静静的眸子,充满好奇的眸子,可以表情达意的眸子。栈道,不过是一道睫毛,淡淡的。湖心亭,会是眸子里的那个小仙人么?看湖的人,在湖心亭。山影和云影,都是捞不上来的。那波光的粼粼,也是不能打捞的,一旦打捞上来,这些“影”就不见了。在湖中,“影”必须依附于水而存在,但也许所有的“影”,都只是一种幻觉。当烟雾一起,更有种迷蒙的韵味。但眼前的一切,却又那么地真切,你轻轻触及的时候,带着一种温度。

湖水在努力地捕捉着湖岸花田的影,但这样的努力,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徒劳。花们长着长着,就自己移过来了。如同行踪不定的云朵,它来到湖中,并不是因为湖水在召唤。很多时候,云的到来就是一种偶然,它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不打一声招呼。一些游鱼,我也是偶然才看见的,鱼们吐出一些涟漪,片刻涟漪又散了。需要多大的湖,才可以把整一座神光山,抱在怀中?但只要置身在神光山,多大的湖,都不过是神光山的一部分。

山上佛家仙家,山下流水人家。我们是穿过人家上山的,在山间逗留一阵子,也许在片刻之间融入了山间万物,但只要暮色一起,我们又会回到山外的灯火万家。山里山外,香火烟火。生活在烟火中的人们,到山中点一炷香火,又回到了烟火中。下山的时候,我喜欢跟着溪流走,往低处走,低处是烟火人家。

我以为,登山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能到高处去,可以让视野开阔,顺便“小”一下远方。在神光山,借齐昌楼的高,可以把云天山川拥在怀中,把城镇乡村收在眼底,一个人的心胸,就是这样开阔起来的。当你身在神光山,神光山很巨大,而当你把神光山安置在心上时,神光山就只是你心上的一抹青绿了。

此刻,前一晚落过的雨,在神光山,已经找不到痕迹。我忽然想到,这一路的清凉,这一山的青翠,又何尝不是一种雨呢。摸一摸衣裳,湿了没?心上,则有神光山的光,在滴答着。在神光,听山语,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想,有哪一样,不是神光的山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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