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礼达
读到家乡先贤、晚清外交家何如璋的诗,“竹云深处掩松关,屋角梯田带水环”,脑海里便浮现出家乡的风物来,尤其是故乡山上的竹林,常常让我魂牵梦萦。
故乡山多,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山上长着不少竹子,竹子的主要品种有黄竹、绿竹和毛竹。漫山遍野长得郁郁葱葱的竹子,它是我们农民心中的宝。竹历来就受到人们的喜爱,多少人“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的风骨还在于它的坚不可摧,“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让竹在我们心中有了更重的分量。
年少时候,并不理解竹的风骨和气节,竹给那时的我们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好玩。比如,那时候我们常常到竹林里玩耍,感觉那里非常凉爽怡人。和“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王维不一样,我们并不孤独。我们有时候会在竹林里玩捉迷藏等游戏,嬉笑声常常在竹林上空回荡。而最有趣的当属在竹林里捉笋壳虫了。笋壳虫学名叫竹象,喜欢趴在竹子上,吸食汁液,会造成竹子枯萎。“一物降一物”,笋壳虫碰上我们就算倒霉了。我们常把捉到的笋壳虫,或者剪掉它的翅膀及硬壳,看它还能不能飞,或者用针线拴住它,看它能飞多远。总之,它成了玩具,受我们各种“虐待”。
让我念念不忘的是春天里的竹笋。清代大画家吴昌硕曾有“客中虽有八珍尝,哪及山家野笋香”的诗句,山里人也有这样的口福。几场贵如油的春雨过后,竹林里的笋纷纷探出头来,一天一个样,它们清脆如玉,非常喜人。闻一闻,有股淡淡的幽香。竹笋炒肉、焖竹笋、竹笋煲、笋粄……人们变着花样将竹林里挖来的竹笋做成各种美食,尽情享受竹笋带来的美味。
冬天的时候,我们到竹林里去捡竹壳。北风呼啸,山上早已一片萧条。竹壳也随风飘落,一层一层地铺在地上。竹壳是枯萎光滑的,若是不小心踩在上面,很可能会摔个仰天跤。我们把竹壳一片一片装进箩筐或者蛇皮袋里,背回家去。竹壳是很好的燃料。竹壳在灶膛里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它的熊熊火焰助我们山里人在炊烟袅袅中做好许多百吃不厌的美味:酿豆腐、甜粄、萝卜粄、糯米饭……
靠山吃山,竹子还是我们许多农村人生计的来源。竹篮、箩筐、簸箕、竹扁担、竹凳子……他们是心灵手巧的篾匠,任何竹制品的编织都难不倒他们。然而,从一根竹子到成品,他们要花费很多心血。他们提着锋利的镰刀走进竹林,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把竹子砍倒,再肩挑背扛运回来。接下来,开始正式进入编织程序。那些完美的竹制品都是从篾片开始的。他们使用镰刀的技术可谓炉火纯青,篾片的长与短、厚与薄、宽与窄,在他们手上总能轻而易举实现。
我见过村里的老人们编织最多的当属装瓷器的箩筐。故乡有很多陶瓷厂,陶瓷是易碎物品,所以包装和运输时候要格外小心。那年头也没有装货的纸箱,所以装瓷器就是用竹子编织的箩筐。箩筐里要先塞满干枯的禾秆,如此一来,瓷器就不会碰撞或摔碎了。这种装瓷器的箩筐大多制作得比较简单粗糙,因为仅仅是装货用,用完就扔掉的。当然,这种箩筐的价钱会低廉很多。瓷器有大有小,箩筐也会有对应的大小。老人们常常把这种编织好的箩筐叠一起,等到够一定数量的时候就挑去卖给陶瓷厂的老板。时过境迁,这种箩筐逐渐被纸箱取代了。
篾匠们用勤劳的双手编织出各种各样的竹制品,撑起一个个小家,编织出了幸福多彩的人生。然而,时光流转,村庄里的老人一个接一个驾鹤西去,连同消逝的还有他们精湛的编织技艺,唯有山上的竹林依然葳蕤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