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这是国产大型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的主题歌，也出自名著《红楼梦》。它幽怨哀切，如泣如诉，凄婉动人，很好地体现了《红楼梦》的主题思想。只是有些字眼较生僻，未能读《红楼梦》原著者又弄不清其前因后果。为了解其深意，笔者试作浅析。

开头一句，写的是林黛玉。“苑”，旧时多指帝王游乐打猎的行乐场所，而在《红楼梦》中，作者则把“阆苑”专指为神仙居住的天外仙境。《红楼梦》第一回说到，林黛玉前身本是太虚幻境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为报答神瑛侍者的“雨露之惠”而到人间，后来到贾府。第二句指的是贾宝玉，即神瑛侍者，它是天上被人遗弃的“顽石”，后降人间的贾府。作者造出神仙下山之说，除了是全书结构需要——从太虚幻境而来，又往太虚幻境而去之外，更主要的是故弄玄虚，以避清朝的“文字狱”的狡黠之笔。事实上，作者动人的浓墨重彩，均在于人间。紧接四句，既是他们之怨，也是他们之恨，怨恨之中却又含不解。林黛玉因丧母，到贾府投靠外祖母，与宝玉相遇，可谓初会如故，一见钟情，这便是他们的“奇缘”！但是，他们不是生活在极乐的天上，而是生活在冷酷的人间，毫无人性的封建道德和封建礼教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宝玉不读“四书五经”，厌恶仕途，被贾政等视为大逆不道，而黛玉却又不效薛宝钗，反与宝玉反封建的叛逆思想一拍即合。因此，正统势力对他们纯真无邪的爱情，只能招来“风刀霜剑”！他们的结合，只能到头成为空话——黛玉泪尽而去，宝玉空劳牵挂，郁郁平生——“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按高鹗的四十回续，宝玉虽与宝钗糊里糊涂凑合，但终舍弃功名，做了和尚，最后回大荒山为顽石。余下的歌词，则是作者的抒情和议论：他们只能白白嗟叹和牵挂，正如水中的月亮、镜中的花朵不可能存在也不可到手一样。最后两句话的一年四季不尽的泪流，虽说指的是“林妹妹”，却也应关联“宝哥哥”。《枉凝眉》可谓一字一泪，一步一叹，它是宝、黛爱情悲剧的咏叹调。

《枉凝眉》是纯真爱情死亡的挽歌，它十分鲜明而准确地表现了《红楼梦》的主题思想。当然，由于时代的局限，作者不可能找到造成悲剧的根本原因，这不单是宝、黛的不解，其实也是作者不明，因而带上了悲观、绝望，或言之“色空”的情调，这也是今天的读者和观众应洞明的。

以上是我多年前的看法，也是长期以来的传统思想；但年已80的我，近日再三反思，却又觉得思考不能如此肤浅，有待深入——

人类永不可少的生存基础——事业，活着为第一要务。民以食为天，绝对离不开经济基础。只要是地球人，不论鸿蒙初开时，还是以后人类大同的共产主义社会，莫不如此。婚姻所谓门当户对，找彼此合意门第，亦是物质生存的第一要务。金钱不是万能，没有钱万万不能，的确如此。贾政痛打宝玉，当时理所当然，今天的父母也是如此教训不肖子弟吧？与宝玉心心相印的窝囊心态且病秧子的林妹妹，当然不能容于生存为上的世俗。林妹妹绝做不了世俗的贤妻良母，连大观园最宽容为人的贾母老祖宗也不能容，当然只能让位于薛宝钗了。

但问题就来了。《红楼梦》里的宝黛爱情却迷倒了200多年来的人们。不食人间烟火的太虚幻境情怀，永远是人间烟火者的伊甸国与心灵鸡汤。似乎没这种虚幻的心灵鸡汤，是眼前一片漆黑如地狱却有活人的趣味！现实之需求与选择坚如磐石，千万年一贯之。虚幻之需求亦如尘世间的阳光、空气、水分、食物不可缺须臾也。

琼瑶小说的精神爱情痴了四海男女，绝对纯洁之爱情，虚无者也！越虚人们越趋之若鹜也！

现实的无奈总需精神抚慰即心灵鸡汤——梁祝故事，七夕牛郎织女故事。万代牵挂传万代！

世上没有绝对之美，只有可持续逐步靠近之美。世上很难有宝黛、梁祝类的爱情，所以这类爱情总被人世世代代、年年月月视若珍宝与精神支柱。现实之需求与选择坚如磐石，千万年一贯之。虚幻之需求亦在尘世间不可缺须臾。貌似悖论却合理存在，形似矛盾却相铺相成，见怪则不怪，陈陈相因人世间也！（张长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