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朵

最近被清冽和甘甜两种人间滋味润养，味蕾得到满足，心灵得以愉悦，恍惚进入了禅境。

清冽是绿茶给予的，这款绿茶是偶遇购买。一次外出办事，回家路上经过一家茶叶店，看到店门口醒目放着“手工高山绿茶”的一块牌子，时值四月，正是新茶上市时节，广告牌成功地逗引了我的购买欲。进店一问，新茶的价格很亲民，让我一时有些犹豫。以前我家的茶叶一直是孩子爸购买，他算不上是喝茶高手，但对茶的品质好坏还是能分辨得出的，所以买回来的茶叶品质都不错，结果就把我对茶的胃口养“娇”了。一时犹豫是担心这价格的绿茶能不能喝。

又想着既然有缘遇到，况且出自“高山”的茶应是不差，就算茶味一般，喝喝高山的“云雾缭绕”想来也是奇趣一桩，于是决定买一斤来试一试。到家后，迫不及待地泡上一盏，开水冲进茶壶的那一刻，绿茶专属的清香四溢，纯粹得沁人心脾。斟来抿上一口，一缕清冽呀，带着一股野性，直冲脑门，不禁一喜。如果说往日喝的绿茶，是醇厚的、含蓄的、典雅的香，像大家闺秀；那么那天喝的绿茶，它的香是爽爽朗朗的，是未经雕琢的纯朴清香，似小家碧玉。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一杯下去，忽觉清风拂面，眼明心亮，恍惚看见高山之巅，山覆碧浪，绿映长空，佳木葳蕤，茶林葱茏……

这款茶的价格虽然接地气，但它一样具有好茶该有的甘滑品质，而它野性的清冽是意外之喜，像是一位朴素纯净又清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这清冽之香应是我的味蕾记忆之一，芳香之中的凛冽之气，提神醒脑，印象深刻。记得小时候我家自留地的山坡上，长着几棵茶树，没错是只有几棵，根本不像别人家的茶树成一排甚至一片的，像是我家大人种着玩的，更像是野生的。我家大人也几乎不采茶，任它们自生自长，记忆中只有一年春天，祖母采来一簸箕茶树嫩叶，晒青、揉捻、烘焙等一番功夫后，拿一小撮茶叶泡出的茶汤浅绿明亮，很是诱人，得到家长应允后，我喝了人生的第一杯茶。清冽而带有山野之气的香，不由分说地沁润我的全身，说不清是舒畅还是刺激，我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惹得一旁的大人都乐了。

一份来自山野的清冽就这样在我心里幽居起来。长大后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无论在他乡还是在故土，那杯茶的清冽之气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从心底漫上来、飘上来，暗示我提醒我要激浊扬清，要自我净化。

接下来要描述的甘甜，比你想象的可能更为“抚慰人心”。甘甜的滋味来源于三月菜，三月菜是百姓餐桌上最寻常不过的青蔬。童年时有一种叶柄肥厚的春菜，叶面宽得可以包裹住月亮；整棵菜在菜园的阳光下碧灵灵翠旺旺，模样喜人。这春菜滋味清甜，通常摘下一片叶子就能炒出一大盘，“二升畲粟香炊饭，一把畦菘淡煮羹”，一家人就着一盘青菜喝一碗热粥，能喝出日暖生香来。所以当我在菜摊看到与童年春菜很像的三月菜，自然很是惊喜，立马就购买了一扎。三月菜的叶柄要瘦小些，叶面也没有春菜宽，包不了月亮，但裹一点情怀是没有问题的，况且它的甘甜味道比那春菜更胜一筹。

三月菜的脾气又好得很，不需汆水也无须什么高超的烹饪技巧，拍个蒜瓣或切片姜丝，用热油清炒出来，就可以让你美美地吃下一碗饭，度过一晌清欢。“甘”家乡话的意思是略带苦涩的甜，比纯粹的甜更让人回味。这青蔬简直就是一位良师益友，它诚恳地告诉你生活本来就是有苦有甜，品得出其中滋味，则可耐得住淡泊，经得住平淡生活的磨炼，你若又能在平淡无奇中嚼出好味道，则世间诸事也能悟得透了。尝得了三月菜的甘甜，或许可担得尘世间的百难。

有人锦衣玉食亦觉得日子苦，有人粗茶淡饭亦感到岁月欢，所谓“一念地狱，一念天堂”。君记否，东坡先生的“宿酒初消春睡起，细履幽畦掇芳辣”？昨宵酒醒春睡足，醒来后到宁静的菜园，轻手轻脚采摘青蔬美菜。采回一篮青蔬与家人共享晨晖和暮霭，真是美了醉了！瓦盆社酿，石鼎山茶，饱吃红莲香饭，侬家便是仙家。

醉美在平淡日子里只消一颗纯朴天真的心。喜欢《菜根谭》的一句“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故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一个人的社会阅历越浅，所受世俗恶习沾染的机会也较少；一个人饱经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他内心的巧诈虚伪必然也越深，城府也随着加深。所以我们与其处事圆滑，不如保持朴实的个性；与其事事小心谨慎委曲求全，倒不如豁达一些，放旷豪迈一些，回归到纯真的本性，享受生命本身的快乐。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少年”是初心，是纯真。走过山河岁月，经历人生绚烂，你会明白生活最终还是要陷于俗世烟火，归于长久平淡，而快意于浮世清欢。

出走半生，经霜历雪，若更喜清冽甘甜之味，且眉目之间仍飘漾少年清俊爽朗之气，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