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
——阳春白雪也好,下里巴人也罢,都是生活
早餐时候,冲了一杯可可粉,那是老弟国外带回来的,361°无死角翻遍,嗐,居然没有一个字认得。喝一口,舌尖有异物感,硬硬的,细细的。心想莫不是家有小虫子还没睡醒刚刚好高空坠落?纯属意外,纯属意外,那可真不是我的错。扒拉一番,仔细辨认,咦,不就是小谷牛子嘛。
谷牛子这物种,我打小就认识了。打会自己吃饭开始,饭碗里看见有小虫子的话,大人会毫不在乎地说,这谷牛子,和人一样,吃谷的,干净。所以也不知吃下去了多少。现在想来,当时父母很不容易,家家无存粮,粒粒皆金贵呀。既然都到白花花香喷喷的饭碗里了,不吃下去,还能咋办?话说谷牛子是专门长在谷物里的一种硬壳虫,米里也会有。小小的,偏褐色,嘴长成了一根小棍子模样,四条大长腿,身形修长。好好研究一番,谷牛子长得挺可爱的,确实还干净,是浓缩版的牛的样子。而且,它就在谷物间或者在米缸巡弋,忙忙碌碌地,如此安分的小生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可可粉里?难不成法国也有谷牛子这物种?由此也可见,爬上食物链顶端的人类,生活越来越好了,谷牛子都尝试多种口味了。世界在变,认知也在变,自然界也不例外。很多当下的无解,或者自认为理解,都会在某一天有正解。
由此想到另一种虫子,比谷牛子大了好几倍,颜色也靓丽很多,偏亮黄色,除此以外长得像竹壳虫。竹壳虫生活在竹子下端,山上或者河岸边还没褪掉的笋壳里(哪一天壳都掉光了它们怎么办?当时居然会很担心)。有硬硬的外壳包裹着,保护着,与外面的世界隔着一层又一层,虫子们应该是自认为很安全的,但是没想到有我们哪!一群整天除了饿还是饿、两眼冒绿光的七八九岁的山娃子!也不知小伙伴中的谁,先神神秘秘说河岸边有一种可以吃的小虫子,嚼嚼,咔哧咔哧的,很香。我们借着去拔兔草,三三两两去找,三天两头去找。一层一层剥开竹壳,发现真的有漂亮的竹壳虫!它突然间受到惊扰,正惶惶然不知往东还是往西。同伴伸手去抓,满脸惊喜。最后,小伙伴思量了许久,还是手一伸,放它走了。当时脸上的表情,像天底下最不情愿的人。
旁边是棵扭七扭八的树,节多,还有尖刺,叫酸涩树。它的叶子小小的,绿绿的,浓密得不得了。果子也小小的,圆圆的,没成熟的时候跟叶子同色,也多得不得了。酸涩子,顾名思义,又酸又涩。一把小绿果子咬下去,龇牙咧嘴,整个人都通透了。我们从开始的小绿点吃到熟透,天天都要去见一见,但是从来不会去掰它折它。熟透了的酸涩子可是宝贝,粉粉的,紫黑色,像极了蓝莓的缩小版。可好吃了,绵绵的,甜甜的。十天半个月可能会找到几粒,端详半天,才舍得含在嘴里,沉醉于它在舌尖慢慢融化。
但是,土狗子确实是可以吃的,炸着吃。春耕时段,我们这些小鼻涕虫高高卷起裤脚,跟在耕牛后面转。一看见翻起的泥浆里咕噜噜冒出一团团土色小肉球,赶紧窜过去,伸出大拇指和食指,一捏,连虫带水塞进裤兜,眼睛又忙忙地四处扫射。春耕时天气乍暖还寒,土狗子还在冬眠,肉嘟嘟的,现在的说法是都是蛋白质,正好给简陋的饭桌加一道菜。拖着沉甸甸俩裤兜回到家,赶紧洗洗,炸一炸,加上盐,一屋都香。土狗子圆嘟嘟的,有四只小爪子,大约一颗花生硬糖般大小,爬得相当快,会游泳,到现在也不知土狗子是什么物种的幼虫。但昏黄灯光下,一家人围桌的笑脸却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