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飞

父亲七十多岁了，一年比一年见老。

父亲和哥哥不在一处住，每次哥哥到家里，父亲就会拿出香烟来，递给哥哥一支。

我在一旁觉得，父亲对哥哥太客气了，自家孩子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父亲有气管炎，早就不抽烟了，可他的抽屉里，总要备上几盒烟的，除了有客人来，就是等哥哥来了拿出来。其实，在父亲心里哥哥已经是个客人了。

尤其是哥哥出门时间长了，来一次父亲就更加热情，拿出好香烟来递给他，还问这问那的。亲热劲不亚于对一个外面的客人。

而父亲年轻时，对哥哥最严厉了，哥哥一有做得不对劲的地方，他就会加以苛责。我记得哥哥都结婚了，父亲还训斥了他几次。

父亲年轻时，从来都不许哥哥抽烟的。可如今，父亲老了，哥哥成熟了，成了当年父亲的样子，父亲却拿哥哥当个客人了。

由此，我想到去世了几年的爷爷。

爷爷在世时，住在一间小屋里，父亲去他屋里，爷爷就迎过来，笑嘻嘻地说：“你咋来了呀？”等父亲坐下了，他忙不迭地拿出香烟来，让父亲抽，如同对待客人一般。

爷爷爱抽烟，他自己抽的是几块钱一盒的，给客人拿出来的，却是高档一点的——父亲享受的是客人的烟。

爷爷还忙不迭地给父亲沏上茶，父亲喝一杯，爷爷就给他倒一杯，跟伺候亲戚一般。父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说，他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这样的。爷爷却说：“这又碍得着啥呢？你在外面这么累，到这里来喝口茶歇歇不正好吗？”

一个是爷爷，一个是父亲，他们到老了竟是这么相似。年轻的时候，可能没少训斥自己的孩子，可等老了，却看着自家的孩子亲了，拿自家孩子当客人了。

我想，天下的父母在年轻的时候，多多少少对自己的孩子都是严厉的，他们想让孩子快点长大、成熟，成为自己的样子，或是对他们寄予了更大的厚望，就从一言一行上对他们进行要求，自然就少不了训斥了。

而等孩子长大了，离开了父母，父母便觉得孤单了，再者孩子步入了社会，超越了当年的那个自己，父母再见到孩子，便多了一分疼爱。

父母年轻的时候，他们是孩子的依靠，便拿出榜样来要求孩子；可等年老后，孩子却成了他们的依靠，便拿孩子当客人般亲切了。

年轻时孩子是孩子，年老了孩子就成了客，难道这就是个轮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