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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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桂花
2023年10月25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交粮

□钟琼珍

最后一抹夕阳从晒场的谷粒上面缓缓游走,再掠过近处的屋远处的树,便被收到山的那一边,天边留下绯红的晚霞。禾坪里,大大小小的身影被大扫把收谷子扬起的灰尘笼罩着,高低远近的“金字塔”堆了起来。女人们头上顶着方帕,以免让风车扬起的秕谷子和谷尘脏了头发。红婶运完最后一簸箕谷子,俯身从箩里抓起一把谷粒在手上掂了掂,从手心拣起一颗放嘴里“嘎嘣”磕一下,再放手心里搓搓,吹掉谷壳,把米粒凑到眼前细看了看,对边上扫着秕谷子的女儿大丫说:“明儿咱也可以交粮了!”

昨天隔壁三哥已经过来和红婶商量好了,用他家的板车,把两家的粮一起运去。大丫爸在外地工作,红婶很感激叔伯邻里平时在劳力上的帮助。红婶让大丫也跟着去打个下手,许诺交完粮就给买一支冰棒。

大丫是在吃冰棒的梦里被红婶喊醒的。天刚蒙蒙亮,三哥和装好他们自家粮食的板车已经候在门口了。三哥帮着红婶把装着粮的布袋往车上扔,再码得稳实一点,临了,红婶还不忘带上一块油毡布,说是备不时之需。

板车拉上公路的时候,大丫看到已经有不少人走在路上,大都担着箩筐担子,脚步和着一颤一颤的扁担节奏走得欢实;也遇着一两个拉板车的,都是小伙子拉着车把头;一辆手扶拖拉机突突地从身边驶过,甩下一股黑烟,大丫看到坐在拖拉机里布袋堆上的人,下巴翘得老高。随着太阳的升高,天气渐渐热起来,大丫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流下来,遮住了眼帘。上坡的时候,三哥把车把压得低低的,头也埋下来,大丫和红婶在车后头使劲儿地推;下缓坡时,三哥轻松下来,手把子也放松了些;下陡坡了,大丫和妈妈便使不上劲,任由三哥时不时把车把翘起来以减缓下坡的冲劲。

好好的天说变就变,莫名其妙地就起了乌云,像锅盖似地压下来,风也平地而起。眼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红婶大声喊着叫大丫扯起油毡布,三人七手八脚地铺好掖好,雨就劈头盖脸下来了,大丫看着不远处有棵大树,想往树下跑,被三哥喝住,说大树招雷。大丫哆嗦着和红婶拥作一团,她瞅瞅路边雨雾里三三两两的人影,也都在雨里淋着。

“六月天,孩儿脸”,一场过云雨天又放晴了。红婶抖开油毡布,察看布袋干爽如初。好在粮站也不远了,三哥小跑了起来,头上身上冒出腾腾水汽。

粮站里排着几个队,排队的人头上身上都冒着腾腾水汽。大丫看到粮站的人对每一家待交的粮查得仔细,手里拿个钎插伸到谷子深处,提上来看看成色,再拿一粒到嘴里磕了吐到手里细看。检查后的一些粮被主人乐呵呵地挑到下一处过磅;一些粮被嘟嘟囔囔地扛去风车那边重新过一遍;一些粮被请到一边,由主人选择就地加晒还是挑回去处理。

在红婶和三哥凝重的注视下,粮总算顺利过关了。红婶将余粮款卷成小筒,小心地放进裤子的小侧袋里。一路上,红婶嘴里唠叨着,盘算着交完公粮和余粮,家里剩的就不多了,得省着点儿吃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叮嘱大丫。大丫也不知听着了没有,她用力地吮了一口冰棒,舒服地咂了一下被冻得酥麻的嘴唇,这种舒服已经掩盖了被太阳晒得半湿不干的衣服黏在身上的不爽。

这是外婆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外甥女阿媛说。这天大伙儿聊农田补贴的时候她把它搬了出来。我在边上淡淡地说,这不是故事,是旧事,大丫就是我,红婶是你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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