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炜

天刚亮，睡得正沉的妮子被阿妈大力拍醒了。揉着迷蒙的双眼，呵欠连连，抱着被子抬眼望了望蒙蒙亮的窗外，刚要往床上倒，就被阿妈呵斥住了：快点起床，等下要去某某电子厂面试……

昨晚看《还珠格格》，不知不觉又到了11点多。小燕子大字不识几个，因缘巧合来到了皇宫，讨好皇上、智斗皇后、见义勇为、谈恋爱……剧情跌宕起伏，妮子看得入了迷，跟着小燕子和紫薇又哭又笑。她边看边想：要是自己能像古灵精怪的小燕子一样，不用学习，也能过得这么精彩，该多好啊。

几年前，妮子的阿爸开了个碾米作坊，专门给附近的农户碾米。农户把谷子挑过来，先扛到落地秤上称重，给100斤稻谷脱粒，才收3块钱。机器是半自动的，开碾之前，要手动把稻谷倒在作坊地上，再一簸箕一簸箕铲到碾米机的漏斗里。漏斗装满了，阿爸才开机碾米，另一个人要随时观察漏斗内谷子的状况，漏斗的谷子下去得差不多了，就要赶紧用簸箕铲了满上。遇到偷懒的农户，把袋装的稻谷往作坊一扔，扔下一句：老板，帮忙碾好装袋，我过一会儿再来取，就走了。没有人帮忙，阿爸一个人要操纵机器，还要往漏斗里装谷子，实在是忙不过来。放学后的妮子常常被叫过去打下手。往漏斗倒谷子的过程中，灰黄的谷尘混合着汗水粘在脸上、脖子上、手臂上，不一会儿身上就痒了起来，手一抓，密密麻麻的抓痕，又痒又疼。一户人家的谷子加工好了，阿爸还要赶着加工下一户。这时，妮子不但要继续用簸箕往漏斗里铲谷子，还要利用中间的空隙把加工好的大米、糠分别装袋，绑好袋口，收取加工费。每天忙得大汗淋淋、灰头土脸的，一个月也才挣个千儿八百的，刨去电费，也就挣个人工费。就是这样利润微薄的生意，如今也不好干了。越来越多的人出去务工，村里的农田基本都没人耕种了，来作坊碾米的人越来越少。有些客户嫌弃作坊的加工费比另一家贵了5毛钱，干脆就不来碾米了。为了留住客源，阿爸不得不降价，加工费从100斤3元，降为100斤2.5元。

阿妈就在隔壁的店里卖菜，每天清早蹬着自行车去市场进菜，因街道上人流量不大，卖不完的菜，除去自己吃，剩下的菜基本上都烂掉了。肉也不好卖，卖不完的肉只好放冰柜。打开冰柜，满满一柜子卖不完的鸡肉、牛肉。阿妈每天辛辛苦苦进货卖菜，也挣不了什么钱。三个孩子要读书要缴学费，阿爸阿妈到处借钱画押，咬牙供着，实在是辛苦。可是不读书能干什么呢？难道让孩子们像自己一样，碾米卖菜或者去各个工厂打工，到一定年纪，结婚生子，又重复循环上一辈的生活吗？阿爸阿妈决心督促孩子通过读书改变命运，跳出农门，过不一样的生活。

可是读初中的妮子，受周围“读书无用”“女孩子读得好不如嫁得好”“读书苦读书累不如混社会”等不良言论影响，已无心读书。每天放学后，不是顾着追电视连续剧，就是去书店租各种类型的小说看，作业也不做了。长此以往，成绩慢慢下滑，中考毫无意外落榜了。

妮子这样不争气，让阿爸气得捶胸顿足。在父母看来，不读书的妮子，人生一眼可以望到头。可是，想看花花世界的妮子已坚决不想再和书本上枯燥的知识打交道，不想再受父母没完没了的管束了，她想像小燕子一样去闯世界。

拗不过倔强的妮子，父母便商量着暑假让妮子去试工。初中毕业的妮子才17岁，还未成年，能做什么呢？阿妈托隔壁的小嫂子带妮子去附近的制衣厂试工。小嫂子是制衣厂的熟练车工，听说一个月能挣2000多元呢。妮子被安排给车好的牛仔裤剪线头。剪线头是计件工资，剪一条牛仔裤的线头1毛钱，里外多余的线头都要剪干净。裁好的牛仔裤马上要剪好线头，再熨烫、打包出货，可不能磨洋工。拿着小小的剪刀，妮子不停地剪。一天下来，拿剪刀的拇指和食指都磨出了水泡，双手也被牛仔裤染成了蓝色。除去中午吃饭的时间，不停歇地干，也才赚了12元，中午吃饭要2元钱，一天净赚10元，上个月的工资要到下个月的月中才能结。干得头晕眼花，干了一个月，妮子便不想干了。托小嫂子走人情，提前结了工资，也才260元。

制衣厂不想去，还能去哪里找工作？听说某镇的电子厂福利待遇好，上下班都有厂车接送，但是，要求要高中毕业才行。妮子才初中毕业，怎么办呢？见过世面的小姨出了个主意：附近的街坊都说妮子和她姐像双胞胎，就让妮子拿着姐姐的身份证和高中毕业证书去面试吧。

面试的时候，胆大的妮子有问必答，口齿清晰、落落大方，面试官满意地点点头，让妮子拿出身份证，填写入职表。以为面试成功的妮子，喜滋滋地填写着入职表，放下了所有的防备。面试官看着身份证上的人，问填表的妮子：细妹子，你身份证上的相片看起来跟你有点不太一样哦。旁边的小姨拼命对妮子使眼色，可是填表的妮子太认真了没看到，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那是我姐的身份证……

好吧，进电子厂彻底没戏了。面试官对妮子进行一番教育后，让妮子好好读书，争取高中毕业再来电子厂。妮子回家之前，和小姨经过电子厂，时逢下班，鱼贯而出的工人满脸疲惫……看着这些差点要成为同事的人们，妮子陷入了沉思。

一个暑假，妮子经历了多项工作，均为艰辛的体力劳动，不愉快的体验。暑假结束前，妮子想了一晚上，没有知识去闯世界，真的很累很累。第二天一大早，告知父母，还是想回学校读书。

看着浪子回头的妮子，阿爸咬咬牙，找人借了钱，找关系，把妮子送回了初三进行复读。此后，妮子洗心革面，一路苦读，相继考上了重点高中、大学。大学毕业后，妮子来到了珠三角的某市任教初中英语，成了受人尊敬的Miss Li。

如果没有那句：那是我姐的身份证……也许，妮子还在不同的工厂辗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机械的体力劳动，也许早早辍学的妮子会早早结婚生子……命运完全和现在不同。

幡然醒悟，为时不晚：知识一定能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