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版: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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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版:梅花
2023年9月28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月牙

□杨丽平

河水弯弯、绕绕,悠然地从山那头来,流经小村,又悠闲地流向山外。

我扶着她站在桥上。桥是小石桥,拱形,年代已久,如历经沧桑却仍一身硬朗的老人,默默静立于小河上,见证着山乡巨变。她的眼里蓄满了晶莹,喃喃自语着:“是这了,就是这了。”

从镇上开会回来的途中,我遇上了她,得知她是从外地来小村的,便带她一起回来了。陪她慢慢行走于河岸,她的故事便如河水般潺潺开始——

女主叫月牙。爹娘唯一的孩子。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幸亏有爹娘的艰辛守护,小小的月牙长成了男人们心中的白月光。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月牙,十里八村的男青年,都梦想着能娶月牙进门。月牙的家门,隔三差五会有媒婆踏进,月牙总是红着脸说:还小,不嫁,要永远守着爹娘。爹娘宠月牙,随着月牙。

没多久,月牙还是嫁了,成了镇上张镇长的三姨太。张镇长年逾四十,风流倜傥,背地里,不知多少女人倾之慕之。那天张镇长路过小村,只是见了在桥下浣衣的月牙一眼,双脚便生了根般无法挪。翌日,媒人上门,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高呼:“月牙娘,你家是烧高香了!”

月牙却说:打死也不嫁他!

这张镇长也不强逼。只是几天后,月牙爹去圩镇,不知怎的就惹了事,让张镇长的人给抓了起来,还传话说要坐牢。月牙娘急得手足无措,只顾抹泪。月牙找村口的黑土哥帮忙。黑土赶去镇上,两天未回。后来才知,也是被张镇长的人给关了起来,还被打得满身伤痕。月牙只得去找张镇长。爹和黑土哥回家了,月牙也出嫁了。出嫁那天,月牙从泪眼里看见了肩挎包袱,愤然转身的黑土哥。

一个月后,镇上来了批日军,驻扎在张镇长家的大宅院,张镇长也摇身一变成了伪军张司令。月牙再回娘家,村里人见了都躲得远远的。六月天,月牙总觉得背后有冷风袭来。

那天,月牙听厨房的人说:“昨晚日本人抓回两个人,说是共党,关在西院严刑拷打,其中一个,今早就被抬出去了!剩下一个,好像是你村的。”月牙听了,胸口生疼。晚上,月牙从张镇长那知道,抓起来的竟是黑土!月牙求张镇长救黑土!

“那是日本人的事,你别参与!”

没人能救黑土,月牙心急。趁不是日本人看守的间隙,她买通了守门的,偷偷见到了满身是伤的黑土。月牙啪嗒啪嗒直掉泪,黑土却冷漠着脸,痛骂月牙。张镇长知道月牙去偷见黑土,冲回家,啥也没问,直接扇了月牙一个耳光:“你敢私自去见共党?嫌命长?日本人知道了,我要遭殃的!”

这是月牙第一次挨人打。月牙哭了,哭得梨花颤,哭得海棠惊。张镇长第一次见月牙哭,心生怜爱。可哄也无用,月牙闹着要回娘家,说不想过这日子了!

半夜,月牙还真的就跑回了娘家,气得张镇长拍桌踢凳,说要杀了月牙。可天还没亮,月牙就回来了。黑土也死了。日军没得到一丁点他们想要的信息。知道死讯的月牙,呆坐床前,许久。

第三天深夜,突然枪声大作,说是有支灰帽子队伍来打日本人了。大宅院里乱作一团,家眷们吓得躲的躲,藏的藏,哭的哭。枪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院外的枪声渐小,大家猜测,该是灰帽子队伍要败下阵来了。就在大家以为这场战斗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内“轰隆”“轰隆”两声!日军驻扎的院子如同白昼,墙倒院开。灰帽子队伍冲了进来……

黎明时分,灰帽子队伍活捉了日军五十多个俘虏,还有张镇长,摧毁了日军在宅院里建立的实验室。灰帽子是善人,他们放走了张镇长部下的一些人,遣散了家眷。有人注意到,不见月牙。此时的月牙,正躺在灰帽子医援队的手术床上。

故事到这,她停了下来。我说,这场战斗中,一定有月牙的帮助。

“是的,月牙闹着回娘家,是去传递黑土哥告知的机密。那晚,院里突然响起的爆炸声,也是她拉响的。”

“这里是月牙的故乡?”

“嗯。她走前叮嘱我,有机会,一定要替她回来看看。”

“月牙是您的——”

“她是我娘。”

我震惊。

“那场爆炸,她失去了左眼,右手少了四根手指,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其中原因,除了我。”

我自觉惭愧,作为村委主任,我竟不了解这段村史。想起上午的会议:搜集各村镇的红色故事,我欣喜地告诉她,可以将月牙的事向上汇报,还能争取革命家属的优待政策。

“不用。”她望着小河源头的方向,目光坚定。“在咱们国家,为国捐躯的无名烈士无数。我娘说,比起那些不为人知的烈士,她已是幸运的。”

看着她,恍惚间,我似是见到了当年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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