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琼

二十世纪70年代初期，全国教育事业开始复苏。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乡镇（公社）都办起了二年制的高中学校。我等大批农村青少年有幸搭上了这班车。

割芒秆搭茅棚宿舍

由于是仓促办学，加上大量招生，校舍不足，宿舍几乎没有，连桌椅也是用木板和砖头拼成。学校提出的口号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为解决学生宿舍的燃眉之急，学校作出向深山割芒秆搭茅棚的决定，并把这光荣又艰巨任务交给我们“721班”（“721班”是指1972年高中毕业的1班）。

记得刚开学一星期，我们全班50多个同学在班主任带领下，向远离学校20多里地、一座中型水库环绕的深山出发。同学们分别肩扛长茅刀、扁担，手提镰刀、绳索等工具，大多赤脚粗衣，背着简单行李和干粮，雄赳赳气昂昂地喊着口号或唱着革命歌曲出发了。然而路程过半后，个个就汗流浃背，疲惫不堪。有的同学脚上起泡，走路一瘸一拐。最终，大家可以说是踉踉跄跄地到了目的地。

毕竟当时大伙还年轻，稍作休息后就立刻上山割芒秆。只见山上芒秆茂盛，高出人头，粗壮如甘蔗。同学们头顶烈日，把手中镰刀、长茅刀挥向芒秆，一不怕苦、二不怕累，都在暗中较劲，你追我赶。随着“嚓嚓嚓”的响声，一根根芒秆在我们面前倒下，“俯首称臣”。

一连三天，同学们白天上山“战斗”，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啃几口干粮。晚上睡在山下农家地板上，没有被褥蚊帐，任凭蚊叮蚤咬，甚至没有热水冲凉，一个个累得灰头土脸，不成人样，可没有一个人打退堂鼓。砍下来的几千斤芒秆也全靠我们用双肩挑回学校。

在老人院上课

因为课室不够，我们班被分在学校附近一个老人院的会议室上课。会议室是土木结构，又矮又暗还不通电。老人院住着几十个孤寡老人和残障人士。进进出出总会相遇，为防止碰撞出现意外，大家走路都蹑手蹑脚，原本活泼好动的少男少女课后也不敢嬉笑打闹，更让人尴尬的是——还要与这些特殊人群共用两个不分男女的厕所。其他班的同学还因此幸灾乐祸，背地里称我们班是“老人班”。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班主任年轻有为，是省先进教育工作者，对教学热心负责，时时事事从严要求我们，制订了严格的管理制度，比如：不准迟到、不准早退、当天作业必须当天完成等等。这些今天看似对学生十分平常的要求，对还处于动荡岁月的人们来说却恰似一股清风，十分难得。班主任身兼数学、政治等多门功课的教学，每天给我们布置大量作业，每周进行测评、考试。

课室里设立优秀作业展示、学习心得等专栏。在班主任的严格要求下，同学们学习热情空前高涨。教室里每晚都出现这样情形：同学们人手一盏煤油灯，埋头做作业到深夜。开始，附近村民不解，议论纷纷说：“老人院不知出啥情况，几乎晚晚灯火通明。”后有人好奇前往探究，看到此情此景，啧啧称赞，断言：“这些娃不简单，日后必有一番作为。”就这样，在班主任严格管理下，721班无论在学习、纪律、作风等方面走在全校前头，每学期都被评为先进班级，成为学校一面红旗。

高中两年，我们在老人院与老人们和睦相处，不是一家胜似大家庭。老人院有两亩水田，一年两造的所有重活累活我们全包。老人院的马院长多次夸奖我们班的学生都是好孩子。高中毕业后，我们虽然没有赶上高考的大好时机，可凭高中两年打下的扎实功底，从民办代课、进厂当临时工、参军入伍等起步，在各条道路上厚积薄发，施展才华。有一半同学通过自身努力跳出农村，在城里扎下根吃上“皇粮”，在当时城乡差别巨大的年代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还有个同学甚至是从代课老师做起，因才华出众，后来还成为一名省厅级领导。有两位男生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英勇杀敌，荣立战功，成为真正的保家卫国英雄。

寒假修水库

高一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恰逢全县兴修水利，县里号召全县青壮年修建水库，并在工地过年——号称过革命化春节。我们这些在校青少年也被征召在内。在参加完学校简单的动员会后，我们才知道班主任被乡政府抽调另有重任。其他班都有老师带队，唯我们班群龙无首，只能全权委托班干部管理。我们几个虽说是班干部，其实个个都乳臭未干，但大家心里丝毫没有胆怯，班长更是说：“不用怕，只要大家团结，其他班能做到的我们班肯定能做到！”

此话一点不假。当时我们吃住都在离水库工地不远的一个小学课室里，每天天蒙蒙亮大家就匆匆起床，吃完早饭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工地。当时有一项具体任务需要从山上挖土运到堤坝上，我们一群人商量好，男女明确分工：男生挖土，女生将土装到斗车上，将土运到指定地点。

每天都是班干部们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每人带一个组，重活、累活都抢先干，俨然像大哥大姐。其间，有好几天气温骤降，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大家手脚冻得通红，有些还冻裂了口，严重的甚至成了病号。后来工地上出勤人数明显减少了，可学校每天来查点人数时，我们班一个不缺，都在坚守岗位。负责人不得不感叹我们班是先进班级，班干部得力，学生也个个不赖。

整个寒假我们都没有歇过一天，大年三十那天，本来学校安排大伙休息一天，但因为让我们搭灶烧热水洗澡的农户说没有燃料了，十几个女同学二话不说，拿了镰刀就上山割鲁草，忙了半天，每人挑着满满一担鲁草回去。当地村民看见纷纷惊叹，有的说：“过年都唔闲，你们父母知道了一定会心疼。”有的还说：“一点都看不出你们还是学生妹，比农村的阿嫂还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