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鑫

客家话中有许多有趣的发音现象。例如，同一个字可以“复制+粘贴”多次，克隆出另一个词。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知道，“流”在客家话中读作liú，当我们形容一个人汗如雨下、汗流浃背的样子时，我们可以说他“汗出去流流流流”。这个“流流流流”便是“流”的克隆词。只不过，后面两个“流”字要变调，读成第四声，因为“流”的本调是第二声。又比如，形容一个人整天在外瞎溜达、不着家，客家话叫做“溜溜溜溜”，后面两个字同样也要变调，读成第三声，因为“溜”的本调是第一声。这里变调纯粹都是为了好听和音律变化，没有别义的作用。

类似地，客家人喜欢用gái gái gài gài来表示一种不厌其烦的心情，这其实也是同一个字克隆出来的，那就是“诫”。“诫”的本义是告诫、规劝。当一个人不断地劝你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久而久之，必然你会心生厌恶，觉得他“诫诫诫诫”。我们也可以用“诫诫诫诫”来形容别人唠唠叨叨地就某件事说个不停，让人讨厌。

另一个有趣的发音现象就是客家话的文白异读音可以放在一起使用，组成另一个新词。

文白异读是什么意思呢？简言之，所谓文读，就是接近于普通话的汉字读音，一般用于生硬的书面语；所谓白读，就是固有的汉字发音，多用于直白的口语。例如，“孵”字在客家话中有fū和pù两套读音：前者接近于普通话，用在书面语中（如“孵化”），属于文读；后者是客家话固有的发音，也是古音，用在口语中（如“赖孵鸡嫲”，指赖在窝里不肯出去的母鸡），属于白读。文白异读的存在，是不同历史层次的字音叠加在共时系统的结果。

客家话中有相当多的字是同时具有文读音和白读音的，有时候文、白读音可能都不止一个，比如“上”字在“上班”“上灯”“上海”等词中的声调就不尽相同。同一个字的文读和白读之间的差别，有时候表现在声母上，有时候表现在韵母上，有时候可能只是在声调上存在细微的差别，这点需要注意。

如前所述，客家话的文白异读可以同时存在，组成一个词，如形容狂摔猛打的“拼拼拼拼（bīn bīn biāng biāng）”，形容碍手碍脚的“胫胫胫胫（gìn gìn gàng gàng）”，表示“团团转”的“转转转（dīn dīn zǒn）”等。

对“转”我再稍作解释一下。我们知道“转”的客家话发音是zǒn。殊不知，dīn也是“转”的发音，而且是更加古老的字音。对音韵学感兴趣的读者一定知道“古无舌上音”的道理，简单讲就是古代没有zh/z这样的声母，取而代之的是t/d，所以“转”在唐代的发音就是dīn——这点可以在今天的闽南话、潮汕话中得到印证。

通过本文的介绍，我们会发现客家话不仅生动有趣，而且堪称古汉语的宝藏，大家应该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