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樱

清晨被一声闷雷吵醒，窗外传来稀里哗啦的雨声，听着着实不小。看了看时间还早，想趁着雨声埋头再睡，不知怎么的，突然察觉这段时间的不同寻常与宝贵，再过两个小时，就要按部就班开始一天的生活，于是清醒了一下头脑，然后轻手轻脚摸下床，避免吵醒女儿。

拉开窗帘，外面天色已亮，窗户对向没有高楼阻挡，景色一览无余。一眼望去，远处较为低矮的房屋汇成一片，沐浴在朦胧的晨光之中，在雨水的冲刷下，透出清澈干净的质感，把窗户推得更开些，潮湿新鲜的空气一拥而入，令人感觉精神一振。

干脆搬一张椅子坐下，放空自己凝神望向窗外。左侧是小区的正大门，清晨不到六点，已经有人陆续进出，小区门“嘀”一声开合，象征着这个人开始了一天的外出与劳作。过多一会，我也会从那里出发，不知道是否恰巧有双凝望我的眼睛。

转而望向楼下花园，因是新建小区，花草树木都不甚葱茏，给人一种寒酸寂寥之感，夏天上午不到9点，带女儿下楼活动就只能躲在楼房倒影处游玩，才能稍稍躲避毒辣的阳光。看着这些还在蓄势待发的鲜嫩植物，不禁想起老家荒废的花园，曾经也是这样生机勃勃。

1993年，家中建起了3层小楼，外围则圈起一个半大的花园。妈妈总骄傲花园能建成，自己有最大的功劳——早期靠着开加工厂以及圈养牲畜，她将挣的每一笔小钱积攒起来，把一块块零散的地皮，从周围邻居手里签字购下，如同愚公移山，一点点将家的面积扩大。

每天早早打开加工厂的铁门，载着谷粒来脱壳的乡邻就陆续来了。当时我尚不足两岁，没有其他人帮忙照看，干活时只好拿个箩筐将我放里面，外加一根蒸熟的菜脯。菜脯切裁得长短正好，保证不会噎着，也能有效防止哭闹，我就待在加工厂的角落，拿着菜脯啜吸着，安静等妈妈忙完。

一次妈妈照旧把我放进箩筐，转身开机干活，忙完回头一看，发现箩筐不知何时倒扣了过来，赶忙掀开箩筐，我已哭得声嘶力竭。机器运作的声音很大，哭喊声完全被遮盖，妈妈愧疚不已，跟爸爸商量过后，便决定把加工厂关闭。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爸爸的生意有了起色，妈妈才能安心照顾家庭，或许是有了坚实的后盾，家里的经济也日渐好了起来。手头有了闲钱，农村人挂念的第一件事总是建房，新家落成后，我们有了稳定的港湾，而妈妈用攒出来的那块地方，很新潮地设计了一个花园，也是我们童年的乐园。

花园的草坪铺种了纤细青绿的台湾草，四周则用虎刺梅全部圈起。虎刺梅生命力强悍，花色艳丽且花期甚长，一年四季都能给花园增添不少色彩，但花如其名，虎刺梅身上都是尖刺，枝叶和尖刺里蕴含的白色汁液均有毒性。把它铺设在草坪周围，本意是村中多顽皮小儿，防止他们进去践踏草坪，但农村孩子是多么皮实，虎刺梅又那么的矮小，只需鼓起勇气一个冲刺，“嗖”一声跨过去，就能在草坪里欢快打滚，多么有吸引力，因而台湾草总是茂盛不起来。

两块草坪里都移植了铁树和大王椰。都说铁树开花难遇，在我印象中家里的却开过几次花，雄树开花不结果，雌树则会结出大量橘红色坚硬果实，刚开始大家都觉得稀罕，把果实摘下放篮子里保存了许久。而大王椰，小时候我曾一度期盼它快点长大，浇水时都特意关照一番，好赶快结出书本上描画的椰子，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发现此“椰”非彼“椰”，真让人失望。

花园靠墙的一边砌起了长长的花坛，里面种着各色花卉，日日争奇斗艳招人怜爱，但我最喜爱的是含笑花。含笑花其实平凡，比起园内的玫瑰、山茶花等并不出彩，花型椭圆小巧，花色黄白也很是朴素，但含笑花的香气浓盛至极，开花时散香甚广。

我爱极了它的香味，浓甜而贵气，与外表形成鲜明的比对。摘下来放家里，或是放进书包和文具盒内，上学时打开，则阵阵幽香连绵不绝，让人总是突然失神沉浸其中。当然这香气也引得同学羡慕不已，经常向我讨要。

草坪两侧还种了数棵桂花树，开花时，金黄细小的花骨朵总是挂满枝丫。我和同学时常待在树底，用小刀在泥地上“划格子”。清风徐来，不仅花香扑鼻，细碎的花朵也会打着旋儿落在身上，现在回想起来别有一番意境，可惜当时年幼，还未能体会沉浸花海的美妙，一味只顾着玩耍了。

《还珠格格》播映时，暑假我和表妹天天在家追着看，小燕子用花瓣泡澡的桥段，深深印刻在我们脑海里。于是两姐妹犹如采花大盗，把花园里的花朵尽数采下，效仿着电视剧将花朵放进洗澡桶中。两个人在桶里泡了很长时间，花香却没有沾染半分，第二天还被妈妈一顿臭骂——花园被我们糟蹋得不见了花色。

后来搬到了城里居住，疏于管理的花园，便在年复一年的时光中走向了破败。一日回来，发现草坪已被奶奶改造成养鸡的场地，放养的鸡群叽叽喳喳热闹不已，带来无限生机，但看着完全失去当年景致的花园，内心还是感到一阵失落。

到了晚饭时间，奶奶端上汤鲜味美、肉质紧实的蒸盐鸡，一碗爆炒鸡杂，一大盘金黄蓬松的葱花煎蛋，不禁让人食指大动连吃两碗饭。到了回家的时候，奶奶又拿出早已积攒好的家鸡蛋，用纸托装着放到了车上，心头的失落这时总算一扫而空，看来改头换面的我家花园，也依然在发光发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