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了才女杨怡芬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海上繁花》,书名虽与王家卫导演的片名《繁花》有撞车成分,但内容却截然不同。杨怡芬女士坦言,《海上繁花》书名受启发于小林一茶的一句俳语“此世,如行在地狱之上的凝视繁花”。正因受到小林一茶关于战俘书写的启示,才有了杨怡芬叙事手法的选择之一,她虚构了一位名叫张明的人,以及张明与木村香织的异国恋情。一个中国青年和一个日本女子的恋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说讲述的故事,恰恰是二战时期日本侵华的丑恶一隅。
故事以历史事实为依据,发生在杨怡芬的家乡舟山群岛东极诸岛海域。借虚构人物张明的叙述,1942年10月被美军潜艇“鳟鱼号”发射的鱼雷击沉的日本运输船“里斯本丸”事件,一直在张明心里压抑如噎、无法排解。张明深知,这个“里斯本丸”臭名昭著、罪孽深重。二战时,这艘船来往于日本与中国之间运输战俘,而船上战俘遭遇的诸多细节,被张明喻为“人间地狱”。被击沉的船上搭载着1000多名战俘,其中800多人遇难,近400人被舟山附近的中国渔民营救。小说细致描述了舟山渔民将其中三名战俘藏起来,进而护送出岛后,沿宁波、台州、温州、丽水等地辗转进入四川,终于抵达目的地重庆。期间的种种困难、艰辛和传奇,都由这些舟山的普通渔民完成,他们英勇、机智、善良和仁义,他们创造出的营救奇迹足可以写入二战战争史,他们同仇敌忾、团结抗战的行为也足以配得上一句话:创造奇迹的永远是人民!
“张明式叙述”只是该小说的叙事视角之一。而少年“阿卷”所见证的,正是当年的营救情景。阿卷目睹了父辈们“救人一命,天上一星”的高洁之举,他的父辈们在残酷战争面前,闪烁着宽容大度的人性之光。因为这次营救,阿卷结识了被救者之一伊恩,他和伊恩之间随后日渐产生出温暖的“父子之情”。
多年后,当阿卷步入老年时,另一名被救者约翰带着两个儿子来到中国专程谢恩。他们与阿卷相遇,约翰感言自己当年是单身战俘,若不被搭救,就会葬身海底,哪来之后的两个儿子呢?而回顾当年,伊恩先生的遭遇则凄惨痛心。他先后经历了儿子“乔”不幸死去,妻子伊芙琳疯掉,女儿敏妮失踪。“一场战争,就让人重回原始,人类文明,多么脆弱。”作者杨怡芬如是说。800多名战俘随“里斯本丸”的沉没长眠海底,生命停止在了1942年10月2日。他们中的大多数当时都是单身男性,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了。杨怡芬泣泪感慨:“被剥夺的人生,是战争祭台上的供品。”
伊恩父子间,伊恩与阿卷形同父子间,约翰父子间,甚至小说的“叙述者”张明父子间,都以父子情深的家庭关系为基础,贯穿了整部小说始末。作者杨怡芬认为,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故事极具传奇色彩,而平静自然的父子关系,会让传奇故事更具日常气息。这与她杜撰了“张明与木村香织的异国恋情”异曲同工,不仅拓宽了小说的叙述时空,更让我们深刻思辨以及理性做出对于战争、仇恨以及爱的交织思考。
《海上繁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立体式叙述。譬如伊芙琳和儿子“乔”在香港沦陷背景下的逃离故事。关于这段描写,杨怡芬介绍说,她仔细参考和研究了项美丽的《香港假日》。基于此,杨怡芬说:“在‘历史现实’和小说虚构之间,获得平衡,取得自身的重量,让这个小说可以立住,扎根,生长枝叶,开出繁花。”伊芙琳一家的香港逃离,是该小说的外围,其核心史实,是“里斯本丸”沉船事件。故事发生在二战期间,与世界相连,更是中国战场的地位和作用的一次有力明证。(李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