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金红
我出生于物资匮乏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一日三餐多是素菜相伴,偶尔吃点咸鸭蛋、煎河鱼干,就算是改善生活了。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一点正宗的荤菜,平时几乎天天吃素。素菜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母亲做的咸菜。冬天到了,母亲做的咸菜就会陆续登上餐桌,它不仅让我胃口大开,而且寒冷的冬天还因此有了暖暖的味道。
在我的记忆里,咸菜可是母亲的好朋友。生活中的母亲非常勤俭朴素,不讲究吃穿,不追求享受,但对咸菜却情有独钟,什么都可以少,唯独不能少了咸菜。如果有哪一天没有吃上咸菜,那她心里可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平时爱吃咸菜不说,记得有一次母亲生病发烧,浑身没劲,起不了床,不想吃东西。见她身体虚弱,我们心里都很着急。待她精神状态稍好些,便问她想吃些什么,母亲脱口而出:就吃咸菜米粥吧。可见咸菜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多年来对咸菜的钟爱,也让母亲学会了一手制作咸菜的好手艺,她做的咸菜可以跟咸菜摊儿卖的媲美:色泽碧绿,皮肉一色,香气醇厚,清脆鲜嫩。母亲做咸菜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把蔬菜用清水洗干净,晾干后放在缸里,码一层蔬菜,撒一层粗盐,盐多盐少,全凭经验。缸放满后,用手把蔬菜压实,上面再压一块大鹅卵石,倒上事先备好的凉开水,然后在菜缸上盖上稻草结,再蒙上纱布,放上半个月,一缸鲜香的咸菜就做好了。母亲还常变着花样,把好几种蔬菜掺杂在一起做,比如在萝卜苗里掺点芹菜、辣椒、绿西红柿,增加菜的种类和颜色。就这样,一缸缸咸菜伴我们度过了漫长的冬季,伴随着我们长大成人。
不论是家里种的白菜、包菜、萝卜、南瓜、丝瓜、毛芋,还是山中采的笋、蕨、野菌、苦菜等,都可以当作制作咸菜的主料。但制法各异,基本的制作方法有煎、渍、腌、酱、糟、霉等,其口味也不尽相同。俗话说“冬吃干,夏吃鲜,大缸咸菜吃半年”“好看不过素打扮,好吃不过咸菜饭”。做咸菜,是乡下人储存蔬菜的方式之一。而咸菜,又是乡下人喜爱的佐餐食品,家家户户的饭桌上都免不了或大或小的一盘咸菜。
每到做咸菜时节,左邻右舍的女人们都会来跟母亲学做咸菜。母亲从不保留,总是热心地教她们做咸菜的要领和技巧。但一样的做法,换了个人,效果却大相径庭,有的人做出来的咸菜,不是颜色发暗,就是味道不纯,有的干脆就烂在了缸里,不论怎么学,都做不出母亲的那种味道。这时母亲总会笑着说,做咸菜不光要有技巧,还得有“手气”才行。母亲说不上手气是什么,但她知道手气这东西是天生的,因人而异,不光做咸菜要靠手气,蒸粄、酿酒、做饭同样得要有个好手气。
母亲为人开朗、热情和善,每年秋天,她总要多做上两缸咸菜。除了自家吃的以外,还要留下一部分给邻居吃。记得我小时候,邻居们常拿着饭盆、小水桶来我们家装咸菜,母亲每次都给他们装得满满的。有个别不知趣的人,三天两头地来装,来的次数多了,我们兄妹几个就厌烦起来,不给他们好脸色看,母亲就责怪我们道:“邻里乡亲,不容易,没点咸菜,饭可怎么吃?再说一扎咸菜也值不了几个钱。”
母亲做的咸菜,是我们一家人唤醒味蕾的“灵丹妙药”。胃口差,没有食欲时,夹一口咸菜,再不停地嚼,一下子就刺激了味蕾。这样一来,食欲大振,再也没有口中无味的烦恼。
我参加工作后,每次离开家之前,母亲总要把各种咸菜使劲往罐头瓶里塞,用小勺使劲压,压实了,又再装,直至瓶子里一点缝隙都没有。那些年月,虽然清贫,但有母亲做的咸菜相伴,日子过得还是有滋有味、多姿多彩的。
母亲前年患病离世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吃母亲做的咸菜了。逢年过节,一桌丰盛的美食如果没有咸菜的点缀,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便会更加想念母亲做的咸菜。现在,超市里卖各种各样的咸菜,有塑料袋密封的,也有玻璃瓶装的,可是却找不回母亲做的咸菜的味道。母亲做的咸菜,嚼在嘴里,有亲情感,有延续感,有膝下尽孝的那种味道,就像那渐行渐远的咸鲜日子,让人魂牵梦绕、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