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尖兵
南山北麓,有一条狭长山谷,石坑溪水缓缓流过。谷地经过数代村民辛勤耕耘,改造成两百亩旱涝保收的良田,成了村中六个生产队四五百口人赖以糊口的保命田。
南山北麓的良田距村有4公里,中间要翻过一座200米山岗,每天劳作花在路上时间不少,早出晚归已成为习惯。那里的田地主要用来种植水稻和番薯,早晚两造轮作间种。
南粤春来早,一年之计在于春。立春一过,村民就忙于备耕,一边备秧田,犁田耙地施基肥,一边浸泡谷种催芽,然后把发芽谷种撒在平整好的秧田里。秧苗经过精心管理,一个月后就可移栽大田。
“清明时节雨纷纷”,节气不等人。“清明前三日,清明后三日”,是当地早稻最佳插秧时间。早上5时许,牵牛的老汉,驶牛的中年汉,要先走一步,备耕好几丘水田。早饭后村民头戴竹笠,身披蓑衣雨衣,沿着山间小路,走过山岗,一到田头就挽起裤脚,走在泥泞的田埂,挑秧苗的走进秧田,插秧的农民在水田里一字排开,左手端着秧苗,右手蜻蜓点水般把一簇簇秧苗插进水田里,不断地往后退。不一会,原来空旷水田变成横直有序绿油油的一片秧苗,随着山风摇曳。
站在山坡眺望动人的劳动场景,恰似一幅美丽画卷:手捏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株秧苗驰横纵,后退原来是向前。
雨纷纷的气候也挺烦人,到处是“泥溶水烂”,在田埂上挑秧苗行走,一不小心就滑倒,屁股跌倒在田埂上,泥浆溅一身,那窘态真是哭笑不得。更麻烦的是,山坑田里有沼泽(湖洋田)和蚂蟥,劳动时被蚂蟥黏上是经常的事,没胆量的乡妇村姑吓得面色铁青,直呼救命。
这样不间断地重复劳动5-6天,总算把秧插完。紧接着又种番薯,种完番薯又接着田间管理,相对于插秧轻松了许多,村民缓过气才感到身体腰酸背痛,才感受到劳作的艰辛与生活的无奈。
小暑到来,村民又忙着夏收夏种。南粤盛夏酷热高温,骄阳似火,“小暑大暑,上蒸下煮”。此时雷雨又频频光顾,要与多变的天气赛跑,用“抢收抢种”来比喻再恰切不过。为减少往返时间,村里在南山北麓建有三间茅屋,供耕牛或农忙的村民歇脚过夜。唉,耕山田,住茅屋,一生都劳碌。
近一个月的夏收夏种是农民一年中最辛苦、最紧张的一段日子。除了早出晚归,生产队还会集中“开伙食”一两次,把饭菜挑到田边地头,按劳动的人头分菜不分饭,中午多挤出一个钟头劳动时间。只见村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手中禾镰齐唰唰地响,身边一把把沉甸甸稻穗交叉摆放有序,打禾机轰隆轰隆脱出稻谷,稻秆随手打成草人散开晒干。
随即犁耙稻田,让太阳晒白土地,做好夏种备耕。如果此时下雷阵雨,村民会急得像打拳,使尽浑身劲头快速勾起一条条番薯垄,只要晒白土地不被雷阵雨浸泡,再苦再累也值得。此时,夏收夏种交织在一起,劳动的时间最长,劳动的强度最大,“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是最恰切的写照。
且看掌中厚厚老茧的村民,男子汉黝黑的肩膀上汗流浃背晒干后的盐霜痕迹,乡妇村姑通红的脸蛋汗水如珠滴,壮汉民哥肩挑270斤番薯回家的情形……这样的劳动场景,怎不感人?怎能忘怀?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村民挑着一担担金黄的稻谷和硕大圆滚的番薯,一步一脚印地走上南山岗,鼻孔喘出粗粗的大气,哪有心思欣赏路边的野花,聆听低飞小鸟的歌唱。到了山坳,大家会歇一歇脚,缓缓气,继而走完最后一段路程。
收割完水稻,接着又挖番薯、拔花生……村民顺应着节气,春耕夏收夏种秋收冬藏,一年不停地忙碌着。漫漫人生路,生活还得继续。村民也学着陶翁“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忙里偷闲的心态,只要肩上无重担,翻越南山岗时,中老年村民会随口而出溜几句客家山歌,会眺望南山顶上不老松,年轻村民则会呐喊:敢问路在何方?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有种就有收,有劳就有得,当一担担金黄的稻谷和硕大的番薯挑回家,那心情溢于言表。正是:躬耕荷锄在南山,粮满薯大笑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