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耀

一场骤雨恰初歇，兴高采烈冲出校门的考生与前来迎候的家长，惊奇地发现，“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梅州城区出现完整环状彩虹的自然奇景，仿若海市蜃楼。

彩虹外形如弓，在我们客家地区俗称天弓，在民间曾被赋予许多传说和几分神秘。小时候遇见出彩虹，长辈们会讲神话故事，警示晚辈要敬畏天地。我仰望着天空双彩虹，一边按着快门留下美好，一边触景生情忆往昔。记得上小学一年级时，母亲叫我送一袋鸡蛋到外婆家，出门时对我千叮万嘱：鸡蛋是外婆买来作为节礼用的，路上注意安全，千万别摔跤啊！是的，人摔一跤爬起来就过去了，鸡蛋摔破了就无法补救，要知道在物质匮乏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一袋鸡蛋不但价值不菲，而且找货很难。

人接美差脚步轻，想到马上可以见到慈祥且特疼爱我的外婆，我心早已放飞，一出家门便一路小跑，很快到了外婆家的村口，发现一场风雨刚过，路面变得泥泞湿滑。“出天弓啦，快来看呀！”正当我卷起裤腿，小心翼翼挪着步子，前面传来惊喜的呼唤。我抬头一看，东边一道绚丽的弓桥横架两山半空中，天光水色如梦如幻，正如古诗描绘：“轻红浇翠抹弓腰，高映斜阳跨碧霄。半似一条琼玉带，合成五色水晶桥。”这是我记忆中的第一次遇见彩虹。我再定神回眸，但见几十米外的外婆家门坪上，众手万目指苍穹，好不热闹。外婆和舅舅喊着我的小名向我招手。“轰隆隆……”忽然响起一声旱雷，我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右手一松，装鸡蛋的袋子掉地上了！我心里咯噔一声，母亲千叮万嘱不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那美丽的天弓早已丢到九霄云外。摊上大事了，该怎么办呢？此时的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外婆眼尖，看到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她使劲地向我招手，我只好拾起袋子硬着头皮往前走。

心有不快脚下如负铅，一百来米的路变得如此漫长。外婆见状快步迎了出来，接过袋子交给舅舅处理，然后牵着惊魂未定的我，抬头看着渐渐变淡的天弓说：天上的神仙知道我家乖孙来看外婆，特地在东边画幅画告诉我。刚才大家不该对天指指点点，惹得神仙不高兴了，就咳嗽一声警告大家，差点吓坏了我家孙儿。天上的景象只能看，指指点点是冒犯，手指可能会长灰指甲……云云。这时舅舅清点完毕，十二只鸡蛋只剩两只完好的，外婆吩咐破损的鸡蛋拿来做菜，说这是上天的恩赐，叫我回家跟妈妈报告鸡蛋顺利送到，外婆很开心。我似懂非懂，频频点头。后来上中学，学物理、地理，才知道天弓学名彩虹，又名天虹、绛等，简称虹，是气象中的一种光学现象，当太阳光照射到半空中的水滴，光线被折射及反射，形成拱形的七彩光谱，是天地间的一种自然景象，当然直到此时也才真正明白外婆对子孙后代的良苦用心。

第二次遇见彩虹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夏天，我循着歌唱家曲比阿乌甜美的歌声《有一个美丽的地方》，来到云南西双版纳观光旅游，有一天途中突遇风雨交加，导游临时安排到路旁一个傣族村落休息，密密的寨子紧紧相连，弯弯的河水碧波荡漾，青青的古树独木成林，雨后“五重绚彩萦层汉，数幅轻绡扬远风”，那美丽的彩虹与独特的傣族风情仍历历在目。当我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家时，母亲打来电话说，外婆前一天已驾鹤西去，因担心影响我的行程，就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放下电话，立马向单位请假赶往外婆家。灵前点烛燃香寄哀思，香烟缕缕难消我心伤。当我叩首跪拜行礼完毕，守灵的舅舅发现，外婆一直半张开的嘴居然缓缓合上了，安详如熟睡一般。现在回忆起这些情景，感觉大家闺秀出身的外婆，平时的教诲都深藏大智慧，虽然带着几分神秘色彩，但揭示着一个道理：草木有情，天地有灵，人要敬畏大自然。

阳光总在风雨后，不经风雨怎见彩虹。外婆去世后的经年，我全力打拼事业，几乎与彩虹绝缘。当然并非岁月的天空没出过彩虹，应该是我没有遇见，或者是彩虹易散，自己无心观察，印象不深刻。直至2017年8月25日下午，我收拾好行装，清理完办公室，即将奔赴另一座陌生的城市工作。水深无声，情深无语。我推开窗户，环顾着这座工作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历史文化名城，不禁热泪盈眶。此刻老天也特别善解人意，一阵清风吹来，祥云不期而至，天空突然飘起了雨。“出彩虹啦，快来看呀！”门外忽然飘来柔情悦耳的声音，前来话别的同事兴奋地喊着。我倚窗往东远眺，果然画幅天成！一道七色彩带从南边圣山翠谷升起，横跨梅江河芹洋新区，半浓半淡，一半斑斓夺目，一半依稀可见，与蓝天白云相间，直至北边和千佛宝塔相连。我拿起照相机，把这突如其来，又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美丽画卷，定格在镜头里。常言道彩云易散，霁月难逢。可那天的彩虹却是懂人性，通世故，与同事们依依惜别的目光一样，久久不愿离去，一直伴随着我的脚步缓缓离开大楼，直到我上车，再仰望天空，彩虹依然斑斓高悬。

遇见彩虹，意含美好，民间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三遇彩虹之后，我开始注意观察分析总结，发现大自然的景象有一定的规律性，正如宋代李纲诗言：小雨初收杳霭中，日华照作美人虹。彩虹通常出现在下午，但奇观的出现又有它的偶然性，或者说是特殊性，比如环形双彩虹，还有早上彩虹，比较少见。我有幸第一次遇见西边出彩虹，是到异地工作上班第一天。2017年9月4日早上七点，我坐车刚从城区驶入高速公路，惊奇地发现西边厚厚的云海赫然横跨一幅巨型七彩弓桥，心想彩虹一般都出在东边，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西边彩虹，现在却出现在眼前，我揉揉眼睛回眸东方，晨阳高照，再回首西方，巨型彩虹显得更加亮丽，我惊叹地告诉自己这是真的啊，便示意司机减速，透过车窗拍下了这难得一见的奇观。仅仅相隔十天两遇彩虹，而且一路相伴，到了三十多公里外的畲江镇，巨幅画卷仍在空中高挂，方圆几十公里清晰可见，堪称神奇！对于开始漂泊他乡的游子，这是一份多么厚重的礼物，老天好像在对我说他乡再好，最美还是自己的家乡，高挂的彩虹是乡愁，更是期待。

此后几年的周末和节假日，我穿梭于莲花山两端，奔波在工作和生活两个城市之间，所幸不时遇见美好，雨后彩虹成为生活中的寻常客，每逢美景出现，我都通过朋友圈，把自己的小确幸分享出去。朋友圈里有位八十多岁的旅外乡友留言：日华照作七彩虹，客都盛事九州红，我们家乡就是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