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泉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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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泉乡
2023年7月27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山居手记

□黄育兰

“沈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夏日山居清凉,庭前的花,南来的风都在提醒我们要回乡小住。紫色三角梅大片盛放,萱草已开二度,庭中株顶红是劳模,次次来都绽芳颜。

今年回乡正值汛期,山里的雨每天都要下一遍,行人稀稀疏疏,草木野蛮生长。夜里的雨,撒豆般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惊醒了就很难再入睡。随着雨幕蜿蜒而至的画面,远近一切沉落于影影绰绰。闭上眼睛去搜寻,必先经过堪称漫长的茫然无着。人往前行,往昔却自顾后退,你越寻找,它越躲藏,等到你泄气准备掉头,它又忽地惊鸿一瞥。我便是如此在茫茫荒原中瞥见了那茫茫中铁灰色的码头。

许是江边小镇大多有同样的景致,堤上排列着年代久远的如今看来不无哥特气质的渡船。从河边走上去必经陡峭的石阶,石阶一侧的崖壁上有人挖了洞做屋子。为了节约电,苍老清瘦的老人成天呆坐在门槛上,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雕。回身望见渡船正在横渡江面,岸边泊着等待出发的渡船。我喜欢坐船,尤其喜欢凭栏独吹溯江而上的大风,两岸青山挟流水,实在是美的。因为慢,也因为陆上交通的发展,江边的渡船渐渐歇业,在搁浅中爬满锈迹。

熹微时分就着雨声和附近村民的公鸡打鸣声,思绪回笼。下楼时,奶奶已在大门口摇着蒲扇,我轻声嘟囔,夏日的暴雨驱赶不走闷热的空气,竟是一丝风也没有。奶奶把嘴聚起来成一个很小的O形,她说,嘘——你这样长长地嘘,风就来了。于是我们一起噘嘴对着雨幕发出长长的嘘声,等着风从万里之外打马而来。会来吗?总像是等了很久,终于隐隐约约有了风,脸上有了一丝丝凉意。奶奶说,你看吧,风被嘘来了。

似乎已经想不起来小时候是否喜欢雨天。雨天固然清新,有水洼,有落叶,有时树上掉几只肥美艳丽的毛毛虫,漂在浅浅的水面,拿小棍捞它起来能玩足半天。雨天也很烦恼,因为要撑伞。我极怕撑伞,从撑这个字看得出伞有多重。二来马虎,新买的伞往往撑一次就不见踪影,在哪里丢的,什么时候丢的,全然没有印象。要等到第二天,甚或更久,突然发现怎么没有伞,心跳的节拍立即踏了个空,又丢了!数不清掉了多少伞,直到后来我不敢带伞上学。为什么总掉,有一天醒悟过来,是因为雨的缘故。雨下一阵,停一阵。上学时将伞收好挂在窗檐边,放学天晴了,伞自然被抛诸脑后,等到下午再来,操场上连水洼都被阳光收拾得干干净净,哪里想得起伞没有在原处这件事,只当是物我两相忘。等到父母问起,虽心里大致明白,口中一律装傻充愣推说不知道,但怎么掩盖得过,最后凡不见了伞都算在我头上,简直一笔糊涂账。

年岁渐长才发现,雨打在伞上的声音那么好听,胜过打在身上,打在屋檐上,打在车窗上,它如同心跳遥远又贴近。雨中,伞下,故事里。

坐在大门口看那些急促激昂的雨滴落下,让人对大自然除了敬畏再无其他想法,小儿蹲在门槛看屋檐下的雨流成河,蓦然忆起“江村入夏多雷雨,晓作狂霖晚又晴”。此刻,无须多言,不必辞藻,已是满心欢喜。

这是一些不会被遗忘的日子,风推开波纹,一圈一圈漾到天际,江面倒影的绿树慢悠悠地摇落着心事,停泊的白色鸥影沉默着,像生命最初一样费解。它们会远走,那里也许会有更多颜色丰富的果实,静静地晒着日色和夜色,好像遗忘了时间长河上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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