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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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版:梅花
2023年7月19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写一写我的乡下(七 章)

□黄锡锋

火 焰

我要写的火陷,无非就是一盏旧时的煤油灯。微弱的火焰,被灯罩护着,仿佛担心被风吹灭。那年头穷,买一盒火柴不容易。日子似乎格外潮湿,风,又特别大。父亲咳得火冒金星,仿佛都难以点亮。母亲为此,常常守护到深夜。一边缝补,一边好像陪它说话。声音很小,但足够温暖。火焰微弱昏暗,但足够把母亲放大。

睡梦中,恍惚一个更大的母亲,缝补着我那——四处漏风的梦境。

村庄的样子

阳光好的时候,母亲喜欢到屋外,捡拾一些树叶之类的可燃物。然后塞进灶里,生起火来,煮饭、煮菜。家里也备有燃气之类的。可母亲只是想,村庄就要有村庄的样子,看不到炊烟,她的心就慌。

母亲总是抬头看天,似乎总有一片乌云,在头顶,飘来飘去。刚刚还晴空万里,突然就哗哗下起雨来。这老天不靠谱。母亲总是抬头看天,总担心乡下的老屋子,会不会又漏雨了。拔节抽穗的稻田,会不会又灌满了洪水。来城两日,母亲总抬头看天,闹着回家。

要写就写乡下的

母亲知道我写点文字,就叮嘱我,要写就写乡下的。写喂养我们的谷粒麦粒,写填饱肚子的番薯木薯。写庄稼地里的蔬菜瓜果。写她亲手摘下的,能够换来生活费用的一片片茶叶。写一只只鸡蛋。对,就写它们能够给你们换来纸和笔。如果没啥写了,就写那头猪,一年下来就是一年的学杂费。你爸,挖煤的,就别写了,一身污七八糟。不过,要不是他挖点煤,赚点钱,你那老病可就没法医了。偶尔,我也写些城里的。母亲总是嚷嚷,城里有啥好写的。无非是车多人多骗子多。一次肠梗阻,还割掉了她两年的积蓄。

如今母亲已不在人世了。就遵照母亲的嘱咐,要写,就写乡下的。顺便也写点野树、野草。因为只有它们乐意,年年陪您长绿开花结果。

哭泣的小河流

一想起故乡那条小河流,就想起田间劳作的父母。也许累,父亲偶尔从田间拔出泥腿,借故洗脚。躲进小河流的木桥墩下,小坐片刻。卷起喇叭筒,吐吐烟圈,一定是那时最好的休闲方式。可有时或许真累,父亲一躺下居然就睡着了。那些年母亲总嫌父亲偷懒,可一听到父亲,在桥墩下河水边,发出一阵紧一阵慢的鼾声,就停止责骂。也许他正做着美梦,母亲不忍打断。

记忆中的父母,总是这么吵着、闹着,闹着、吵着。好像不懂爱情,或根本就不懂爱情是什么。后来父亲走了,小河流当然也就不再陪父亲做梦。后来母亲也丢下小河流,走了。可有一天回乡,我还是忍不住来到小河边。小河流却躲进野草丛里,呜咽着。见不到父亲和母亲,小河流是不是一直躲进野草深处,哭泣。

一把旧镰刀

收割过庄稼的镰,一旦离开母亲的手,就开始生锈。那些年,镰锋利,母亲怕割伤我们,就把它挂在半壁——她都要踮一踮脚尖,才能摸到的高度。

如今,那把旧镰刀早已锈迹斑斑,更谈不上伤人。与庄稼之间,好像也没有啥瓜葛。但母亲给它的姿势,始终没有改变。更像是诚惶诚恐,始终不敢改变。

风不动声色的时候

风,有时仿佛就是为了试探试探那些所谓的大树,对它是否点头哈腰,或言听计从。所以我见到的大树,脸色都像是铁青的。野草尽管举着鲜花,却凌乱无序,像失魂落魄的样子。对那些顽固不化的,比如老墙根、老屋子,就呼啸着、咆哮着,仿佛恨不得把它们吹倒。

总有一块石头,悬在村庄上空

总有一场雷,挥动闪电鞭子,抽打着村庄。总有一场大雨。要把我的村庄洗劫一空。总有一场雪,要把我的村庄冻得动弹不得。总有一场干旱,要让我的村庄颗粒无收。

总有一场大风,吹开门户,要把我的村庄来一场大扫荡。总有一颗星星坠落——父亲说,那是一块老天爷都钳不住的石头。总有一块石头,悬在村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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