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斯媛

20世纪80年代初，大舅考上县高中的消息炸裂了小山村。村民们无不称赞外公教子有方，唯有外公暗自为学费犯难，只能默默扛起锄头，多挣工分，省吃俭用，供大舅读书。

三年后高考时，大舅以三分之差无缘大学。听老妈回忆，大舅回到老家就和外公说了一句话：“想复读。”世代务农的外公，整整抽完两根纸烟后，轻轻点头。相较于考高中时的喜庆，同村梓叔大都劝外公赶紧接儿子回家勤劳耕田，面朝黄土靠天吃饭，别做考大学的白日梦！

外公嘴上不语，几天后竟带着外婆离开山村，到大舅读书的县城开熟食店。因为老妈在村小学代课，不知实情，只记得外公当时交代其他三姐弟，只要想读书，砸锅卖铁父母都会支持，但现在留在村里确实借不到学费，必须走出大山，寻找出路。

幸运的是，外公烧得一手好菜，每天起早贪黑，总算挣齐了复读的学费。大舅相当争气，1992年考取华南师范大学定向代培生，前往广州求学。因为属于非公费生，外公颠勺的手不能停，继续攒大学学费。

以前的师范生大学毕业后包分配工作，全部人都等着大舅吃上国家饭，外公能享清福。谁知道大舅无意从教，竟不服从分配，决定自谋前程。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即使是无条件支持儿子的外公也踌躇不已，难道还有比“国家饭”更吃香的工种吗？顾不上高昂的长途电话费，一天三次电话让大舅三思。

大舅拿出了复读时的决心，宽慰外公给他一年的时间，如果无法在外立足，他立马卷铺盖回家，外公只好作罢。生怕儿子无钱傍身寸步难行，依旧定期给他汇生活费。直到大舅工作的第三个月，外公收到来自广州的汇款单，才放下心来。

化学专业出身的大舅先是在企业崭露头角，然后凭借过硬的专业技术扶摇直上，成为班里第一个在大城市买房买车的人。大舅的传奇经历更是在村里传为佳话，作为榜样激励村里的读书人。估计遗传了外公做生意的基因，位列经理级别的大舅，人到中年时竟辞职自立门户，也是从那时起外公转让了熟食店，返回老家颐养天年。

随着村里的生活越来越好，村长劝说外公牵头筹集经费，将村里泥泞小道铺成水泥路，方便村民出行。全家人一致反对外公担此重任，一怕外公年事已高，过度操劳；二怕无法筹齐足够捐款，自寻烦恼。外公与大舅商量此事，大舅次日汇回5万元，全力支持修路。村里人见状，纷纷出钱出力，历时两年，平整光滑的水泥路成为我们村的首张名片，大受赞赏。

几年后外公的身体每况愈下，受人蛊惑，听信高价保健品能包治百病的传言，根本不顾身边人的劝告，执意电联大舅，让其汇款。我记得当时老妈打电话与大舅长谈，向他详细解释情况，让他一定不要轻易汇钱。谁知次日清晨大舅特地驱车回村，仔细聆听外公的想法。明知“有诈”，依然满足了外公的要求，额外多给了三个月的生活费，由外公自行支配。

少时求学，外公排除万难，助力大舅圆梦；大舅学有所成，竭尽全力让外公老有所依。默默付出的爱赢来反哺报恩之心，怪不得唐代著名诗人发出“易作神仙侣，难忘父子情”的感叹，父子情深着实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