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琼珍

宫崎骏的动漫世界里，夏是赤脚淌过的浅浅小溪，溪里清晰可见的螺蛳和蝌蚪；是蓝天下大朵大朵飘浮的白云，宁静湛蓝的湖畔；是青草坡上架起的画夹，画夹旁少年鼓胀的白T恤，画里女孩飘起的裙裾；是堤岸上摇曳的野草花，雨里撑起的荷叶伞，雨后初霁的美丽彩虹；是青纱帐里的玉米棒子，淌着蜜汁的西瓜，凉水里浸泡后的青瓜一口咬下去的“嘎吱”声……萌萌的夏，萌翻了电视机前的我。记忆的镜头不断地从大脑皮层蹦出来，与影片里的镜头对接、碰撞。

夏日，谁不爱经意或不经意间的清凉，安抚身体里每一个炎热而烦躁的细胞呢？

小时候喜欢农忙，大抵是因为帮工的都是发小和家长们。少男少女们凑一块儿，哪怕是劳动的时光都挺美妙。大太阳底下，我们一字排开，一人占十棵八棵稻秆的位置，埋头向纵深处开进。其实我们是不够专注的，我们还得一边侧耳听着由远而近 “雪枝雪糕哦”的吆喝声，这声音像是无数只虫子，咬得人周身不自在。其实这叫卖声也还不算是最打紧的，最打紧的还得是主人的一声爽气吆喝“卖雪枝的，过来！”雪枝拿在手里，是舍不得一口咬下去的，得慢慢地舔。冰爽的雪水从唇到舌，再到喉，通到胃，全身的细胞都被刺激得欢畅起来。一支雪枝落肚，瞬间的清凉过后，口渴未解，反而把解渴的欲望高高撩起，但暂且把欲望藏住，埋头挥镰。割到田埂尽头时，忘不了瞄一下在旁边渠里泡着清凉澡的滚圆大西瓜，原来西瓜才是解渴的压轴之宝。开西瓜的方式也随意，不用刀切，只需把西瓜往田埂边大石头上一磕，瓜便裂开了。用手抓住任意一块往嘴里塞去，清甜的汁液瞬间盈满了口腔，再顺着喉咙一路滋润，把腾腾升起的燥热硬生生压了下去，这时全身才真正地舒爽通泰起来。

话说这西瓜，以前村里家家户户春上时都得腾出点田边地角来，种上几棵。你想想要是哪一家不种，一到盛夏时节，大家吃瓜，那家孩子不得馋死。哪怕是你家孩子串门刚好串着人家开瓜，一起吃了，下次人家孩子串到你家，拿不出个瓜来开，实在说不过去。但每家的瓜都不多，而且都是有用处的，一是农忙时拿到田里解渴，二是有客来的时候用以接待，所以还远远达不到“西瓜自由”。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幼时，家里来人了，吃完瓜，妈妈把瓜皮收进脸盆，让我端去喂猪。我站在猪圈门口，瞅瞅这一块还挺红，那一块肉挺厚，于是把脸盆里每一块瓜都重新啃一遍，直到瓜皮比草帽檐厚不了多少，才舍得扔给早拉长着脸的猪儿们。

纵使没有一文零花钱，除了蹭着割稻子的机会外，也还是有办法吃上雪枝雪糕的。我们可以约着伴儿，早上五点多或再早一点儿起床，天蒙蒙亮，进山割一担带着露珠的蓟草，卖给瓜农，换得一两毛钱，这才赶着去上学；或是傍晚放学路上，在刚刚割完稻子的田埂上拔各种草药，在山上采淡竹叶，集齐了拿到镇上的药店里，也能换得一两毛钱。用自己汗水换来的雪枝，吃起来格外清甜。

摸沙蚬是孩子们喜爱的活动，因为摸蚬和戏水是同时进行的，这就是夏日清凉的事了。也不知是谁先邀的，一个个拿着家里的漏勺和脸盆就出了门。人泡在水里，脸盆在水上浮着。拿漏勺往深里铲起一勺沙，筛一筛，几颗黄澄澄的沙蚬便留在勺子里了。当然，最美的是傍晚，家里煮了沙蚬，孩子们用碗盛着走出门去，在满天彩霞里，一溜儿排排坐在大屋门口麻石凳上剔蚬肉吃。

其实远远不止这些，盛夏，我们结队把稻秆挑回家，河边休息时用竹杠打水仗；夏夜，把草席铺在河边青草地上来一场“拖拉机”大战，然后打着手电在自家地里“偷”黄瓜，入“戏”太深，被谁的一声吆喝吓得丢盔弃甲……

夏日悠长，只要是夏的这一页不翻篇，关于清凉的故事就会一直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