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洪

六月里，剑英公园里的荷花已经盛开。

家邻剑英公园，赏荷当是近水楼台。我对剑英公园荷的关注与喜爱，可以从偶遇的一件事说起。

那是一个雨夜，闷得慌的心让我撑起伞，步入剑英公园。风缥缥缈缈，雨细细碎碎，我踱上湖中曲桥。如此烟雨朦胧的时候，仍见有几人如我一般撑伞散步，在这曲桥上面，更有一人端着相机对着荷花专注地拍摄。

夜雨下的荷是灰蒙蒙的吧，能有什么可观赏呢？

顺其拍摄的方向而望去，多彩的霓虹灯及其在波光荡漾的水中倒影里，我惊异于夜雨下荷花斑斓的新奇别致，更为这位心无旁骛的“荷痴”所震动。与此同时，我内心掠过一丝情绪——为我对这一片熟悉的荷花有着另一种美妙的景致而忽略和迟滞。

这翠绿的荷叶与鲜嫩的花朵，在这烟雨中显得如梦幻而宽广，铺满了整个湖面。

记起暮春的湖面，平淡而无绿意。仅有几株淡绿的荷，如少女般带着几分羞涩，悄然从水中探出头来，警惕似的立在湖的周边。然而，入夏过后的每一天，荷仿佛是预先相约过，又像接到什么号令似的，一下子冒出许多来。才几天的工夫，便聚拢成了好几处。又约摸过了一周，大门近处的这两个湖畔边沿的荷花一丛一丛便横连起来了，如手拉手一般，团结着慢慢地向湖中央扩展。

出水的荷叶脉纹清晰，翠绿参差。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斜卷着卷儿；有的拔高挺立着。“小荷才露尖尖角”，充盈元气而富于生机的荷苞逐渐增多，蓬勃饱满，如一支支指天椽笔，欲书写壮志鸿篇。阳光下的荷花开得大方、自然和纯美。白荷，花瓣如玉，素净洁雅；红荷，带着一点粉儿，红扑扑如同少女的面庞。花在荷叶间争妍，越来越繁盛。那谢了花的莲蓬，似一个碧绿的铃铛；成熟的莲蓬头上如一只只微笑与幸福的眼睛，孕育它们的新希望。

那天清早，正逢了周日。湖里鱼儿欢畅，满池的荷在晨晖下像披了一层金缕衣裳；风吹过来，那伞盖儿似波浪般起伏摇曳，仿佛稚气的小可爱在摇头晃脑。慢慢儿，前来玩耍的、赏荷的人便多了起来，公园里明显地熙攘。三五成群的、携家带口的，在湖畔欣赏着、拍摄着、指点着，甚至争论着。有些人干脆荡起小舟进入莲花深处，与荷来个更为亲密的接触。

时已盛夏，青翠而丰茂的荷叶在微风下婆娑扶携，如舞池中的脚步摇曳舞动，欢喜异常，每一处细节都变得活泛和生动。此时的白莲，在绿色的荷叶簇拥中似谦谦君子，显得宁静安详。那盛开的一排排的红莲花，似涌动的青春热血，蓬勃而热烈。构成了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至美画卷。

“妈妈，你看那荷花瓣掉了。它为什么会掉呢？”一个稚嫩的女童声传来。

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对母女，不晓得母亲怎么向孩子解释的。

细细看来，荷从含苞直至开放，约摸要半个月。由开放至谢落只不过三四天。花期的短促，如若一个人从烂漫童年到懵懂少年的时光，虽光彩耀目，却也免不了让多愁善感的人心生忧伤。于今这一派至美的荷花，亦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芳华不再。至秋尽，历寒霜，终会枯黄、叶落、折曲而容颜枯槁，如迟暮老朽，被称作败荷、残莲。

然而，这样的思考还是浅见。理解生命哪能如此肤浅、狭隘呢？不应有“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这样宿命的悲凉。“池花对影落”哪能算是一种可悲可叹的凋谢呢？即便残荷，风骨尚在，记忆犹存，质洁的本心没有流逝！沐雨经霜后才能成就低调、成熟的红藕。这是一种积淀，更是一种嬗变，这才是对它这一过程最为贴切的理解吧。诚然，残荷自有它如长者智者的韵味，只有细细品咂，才能从中读出如典籍、诗画般的气韵悠长。

赏荷如阅人生。我如此思忖，忽地有一种如获至宝的喜悦弥漫于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