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文

1.挥刀砍断蛇七寸

九龙嶂位于梅县梅南与丰顺丰良交界，海拔1000多米，属莲花山脉。东邻铜鼓嶂，西接鸿图嶂，南界潮州、揭阳，北通江西。在九龙嶂腹地，有一个美丽而闭塞的小山村——梅县梅南浪荡石。

1927年初夏，浪荡石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杜鹃花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争奇斗艳，鸟语花香，犹如世外桃源。一天早上，柯芳联穿着裤衩，背起小竹篓，带上捞鱼虾的各式渔具，赶到村子中央的显福宫，与小伙伴张清泉、张坤泉和柯小兵会合，欢声笑语地到了山下小溪里。他们跳进清凉的溪水中，如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张清泉和柯小兵执着小渔网，一下又一下伸向水中。柯芳联和张坤泉握着小铁棍，一次又一次撬动石头。忽然，张清泉高兴地喊：“我捞到三条小鱼了！”

柯小兵说：“我也捞到一条大泥鳅。”

张坤泉抓起一只石蛙，说：“你们看，我捉到一只大石拐，起码有四两重！”

张清泉说：“杨萍叔婆是药神，村里所有家庭都得到过她的免费救治。几天前她上山采药扭伤了腰，我提议今天大家无论抓到多少石拐、鱼虾，全部送给杨萍叔婆吃。你们同意吗？”

“同意！”

柯芳联回到家中自己房间，刚穿好衣服，母亲就掀开门帘走进来。她看到地上湿漉漉的裤衩，生气地问：“阿联，你一早去哪里了？”

“我和清泉他们去山下捞鱼虾了。”

“捞到的鱼虾呢？”

“送杨萍叔婆补充营养了，阿妈，你不会责怪我吧？”

“阿妈不但不会责怪你，还会更加高看你。”母亲高兴地说，“走吧，阿爸叫你去。”

走进父亲房间，柯芳联看见当上了农会主席的父亲柯传代束好腰带，穿好草鞋，拿起烟袋准备出门。他连忙问：“阿爸，你叫我什么事？”

“吃过早饭，你去野猪湖查看一下我昨天下的套，要是套到了值钱的东西，直接送到官塘圩阿应饭店换米。”

吃过早饭，柯芳联往腰里别上弹弓，手里提着一把磨得锋利的砍刀，沐浴着凉爽的山风，踏着潮湿的山间小道，穿梭在茂密的树林之中。他不时吹响悦耳的口哨，引来了几只山鸟的鸣叫。到了野猪湖，他一处又一处地查看父亲设置的捕兽机关，竟然没有任何收获。忽然，他看到一只野兔，连忙拔出弹弓，射出一颗石子，可惜没有击中。他来到一棵长满苔藓的百年圆子树下，看到树干中间立着一只鹧鸪，又射出一颗石子，还是没有击中。他感到有点泄气，一屁股坐在裸露的树根上，挥起砍刀向身旁砍下去。没想到，这一刀砍断了在树洞里觅食的大蛇七寸，顿时蛇血喷了出来，吓得他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出了五十多米才收住脚步。待心跳正常了，他又壮着胆子返回树旁，看到地面上躺着一个大蛇头和一条三米多长的蛇身。他担心蛇头还会咬人，不敢贸然上前，而是砍了一根带叉的树枝，小心地拨弄一下蛇头和蛇身，确认它不会动了，便取出随身携带的布袋，将它们装了进去。

柯芳联背着十多斤重的大蛇，走了近四个小时，终于来到官塘圩阿应饭店。厨师问：“鬼崽，你想吃什么？”

柯芳联把鼓鼓囊囊的布袋往饭桌上一放，有点疲倦地坐在板凳上，说：“我渴了，先来一碗水。”

厨师板起脸：“你是来吃饭的，我就给你水；不是来吃饭的，那你到别处去，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们做生意。”

“好，我走。”柯芳联倏地站起来，生气地说，“我一走，你老板钟阿应可就要打断你的腿。”

厨师觉得这个小孩子有点来头，连忙换了一个笑容，问：“鬼崽，你认识我老板？”

柯芳联呵斥道：“去！快叫你老板出 来，我有事找他！”

钟阿应是官塘圩恶霸，与官塘圩警察所所长黄彰文和浪荡石山霸王结拜为兄弟，在梅南胡作非为，杀害了不少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犯下了滔天罪行，被当地老百姓称为“生阎王”。此时，钟阿应正在厢房里招待黄彰文，看到厨师推门进来，骂道：“我没叫你，进来干什么？”

厨师胆怯地说：“外面来了一个鬼崽 ，他说找你有事。”

“二弟，我出去一下。”钟阿应出来，看到桌面上放着沾着血迹和泥土的布袋，恼火地说，“这个脏东西是谁的，马上给我丢掉！”

厨师指着柯芳联说：“是他的。”

柯芳联说：“对，是我阿爸叫我送来换大米的。”

钟阿应得意地说：“鬼崽，你打开看看。”

柯芳联把布袋拿到地上，解开扎布袋口的绳子，然后双手捏着布袋底，将蛇倒出来。

厨师惊叫道：“哇，大蛇？蛇王！”

2.打死恶霸家的大狼狗

傍晚，张清泉和爷爷回家。张清泉的父母参加农会，被山霸王的拜把兄弟黄彰文杀害在长更茶园里。如今，张清泉跟着爷爷张光兴过日子，妹妹被卖到外村做童养媳。张清泉恨死了山霸王，发誓要为父母报仇。当张清泉和爷爷经过山霸王门口时，山霸王的大狼狗阿黄突然从大门冲出来，在张光兴右腿上咬了一口，撕掉了一块肉，血淋淋的。接着，大狼狗又扑向张清泉。张光兴忍着悲痛，大声地喊“快跑”。

张清泉没跑，怒目圆睁，抬起右脚向大狼狗用力踹过去，正中大狼狗肚子。然后，他又挥起扁担砸向大狼狗，一下又一下，砸得大狼狗嚎叫不已，拖着尾巴逃回狗洞边，站了几秒钟，便倒在地上了。张清泉迅速背起比自己重几十斤的爷爷，一步一步地朝家里走。

山霸王和姘头阿花在饭厅吃晚饭，忽然听到阿黄的嚎叫声，连忙喊：“阿三、阿七，你们去看看。”

阿三、阿七是山霸王的保镖。山霸王有五个保镖，其中三个送山霸王的老婆孩子回娘家了。阿三、阿七来到外大门，看到阿黄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阿三和阿七抬起大狼狗，放回楼梯口的狗窝。然后，他们走到饭厅，阿三说：“老爷，阿黄好像要断气了！”

山霸王将嘴里的菜吐在桌上，丢下筷子，快速走到楼梯下，看到大狼狗浑身是血，肚皮还在一起一伏，气愤地说：“在浪荡石，竟然还有人敢在老子身上插刀！”

张华兴的母亲杨萍，是一位草药王，被村民称为“药神”。当她为张光兴伤口上敷上特效消炎药时，张坤泉慌慌张张地跑来，对她说：“阿婆，山霸王的保镖阿三来家里找你，叫你去给他家大狼狗治伤，要带上最好的跌打药。”

张清泉说：“叔婆，你不能去。你医好了山霸王的大狼狗，它也劣性不改，还会再咬我们穷人的。”

杨萍点头说：“好，我不去。”

张坤泉说：“阿婆，你要去呀！阿三离开时留了话，如果你不去救他家的大狼狗，明天就杀了我们全家！”

张光兴说：“山霸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我儿子和儿媳妇就惨死在他兄弟手里，我现在又被他的大狼狗咬伤。说实在话，我也不同意弟妹你去帮山霸王。但是，你不去会害了全家人，这样就更惨了。弟妹呀，我看你还是去应付一下吧。”

杨萍听从了张光兴的建议，回家吃了一碗稀饭，便带上一包跌打药粉出门，口中骂道：“天杀的山霸王，希望你早死早亡！”

她踏着淡淡月光，走进山霸王外大门，看见内大门外站着凶狠的山霸王和他的爪牙阿三、阿七。

阿三和阿七走下台阶，拦住杨萍。阿三喝问道：“老东西，你怎么才来？”

“我下地干活刚回到家，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就赶来了。你家大狼狗在哪？”

“死了！”

“哦。”杨萍心里暗自高兴地说，“那我回家去。”说完转身就走。

“你们还不动手！”山霸王吼叫一声。

阿三、阿七一左一右扑向羸弱的杨萍，一顿拳打脚踢。转眼间，这位“药神”便惨死在坏人手里了。

张华兴踏出大门，看到圆圆的月亮已高挂在天上，但还看不到母亲杨萍回家的身影。

张坤泉走出来，说：“阿爸，阿婆走了将近两个钟了，我们去山霸王家看看吧。”

他们来到山霸王外大门，张华兴着急地边拍大门边大声喊：“开门！开门！”里面就是没反应。

张坤泉说：“阿爸，里面还有扇内大门隔着，他们可能听不见，我进去看看。”

张华兴不相信地问：“这么高的围墙，你能翻过去吗？”

“我有办法。”

“好，你进去把大门打开。”

张坤泉才十二岁，长得有些瘦弱，一下子就从狗洞里爬进去了。当看到外大门里面挂着一把大锁，他无奈地说：“阿爸，里面上了锁，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带阿婆出来。”

“那你要抓紧，别让我等得心焦啊。”

张坤泉走上台阶，用力地拍内大门，对里面高喊：

“开门！开门！”

阿三打开门，生气地说：“兔崽子，你来干什么？”

“我找阿婆杨萍。”

“她没来这里。”

张坤泉不相信地说：“阿三，刚才是你来我家叫她的，她怎么会没来呢？”

“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了，你让我进去看看。”

阿三大声地呵斥道：“不准！”

山霸王和阿花在上厅悠然地喝茶。他说：“阿三，你让他进来找吧。”

张坤泉查遍了楼上楼下几个房间和角落，均没有发现阿婆的踪影。他最后推开右边的侧厅，看到一块木板上放着用白布盖着的东西。他以为是阿婆，心里一惊，随即掀开白布，看到是死去的大狼狗，心情稍微平静一些。

张坤泉无奈地走出内大门，背后便响起了关门的声音。走下台阶，看到地面上一包东西，他连忙捡起来，又从狗洞爬出去。他失望地对父亲说：“阿爸，阿婆不在里面，但我捡到阿婆带去的跌打药粉。”

柯芳联背着三十斤大米回到家，一家人都向他投来惊喜的目光。

柯传代心里也很欢喜。他说：“阿联，今天是套到了黄猄？还是豹虎？换了那么多米？”

柯芳联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大纸包，丢在饭桌上，自豪地说：“你们看，这就是。”

爷爷问：“这是什么，那么值钱？”

柯芳联打开纸包，现出一个大蛇头，可把大家都惊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柯传代打破沉默，说：“阿联，你是怎么捉到的？”

柯芳联说出了巧遇这条大蛇的经过。

爷爷说：“这是一条蛇王。今年我已七十多岁了，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呢。”

奶奶说：“孙子，你把这个蛇头带回来会给村里带来灾难！”

柯芳联疑惑地说：“阿婆，你不要吓人啊！我明明给大家做的是一件好事，怎么变成坏事了？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我小时候曾听老人说过，一座山有一条蛇王，它有很多蛇子蛇孙。只要蛇王出事了，蛇子蛇孙就会集体出动，上门去报复杀害蛇王周围的人。”

3.毒蛇请入山霸王家

张华兴带着儿子走进柯传代家门。他不安地说：“代哥，我阿妈不见了。”

柯传代了解杨萍失踪的经过后，立即对柯芳联说：“你去显福宫敲鼓，叫全村人都来帮忙找。”

柯芳联说：“阿爸、华兴叔，我给你们说一件事情：刚才，我回家经过下寮窝时，望见石坎下有一只鼓鼓的麻袋，本来想去查看一下， 但走了几步又不敢去了，担心这么晚了会碰上豹虎。现在一想，可能是叔婆被山霸王打死了，然后装上麻袋，丢到下寮窝去的。”

柯传代说：“阿联，那你不要去敲鼓，先带我们去下寮窝。”

他们赶到下寮窝石坎下，果然看到那只鼓鼓的大麻袋。张华兴解去扎着麻袋口的绳子，惊悚地看到里面装着遍体鳞伤的母亲，哭喊道：“阿妈！阿妈！”

张清泉从张华兴家里回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堂姐从张光兴房里出来，说：“阿泉，阿联和小兵来了。”

柯芳联见到张清泉，说：“杨萍叔婆被山霸王活活打死了，对这种恶人要怎么办？”

张清泉坚决地说：“报仇！”

柯小兵说：“弄死他！”

柯芳联说：“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肯定能置山霸王于死地！”

张清泉问：“什么机会？”

张清泉听了柯芳联巧遇蛇王的经过，说：“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把蛇头丢进山霸王家里，吸引蛇子蛇孙，咬死山霸王，为父母报仇，为村里除害。”

但张清泉又有点忧虑地说：“可是芳联，万一蛇子蛇孙不去山霸王家怎么办？”

柯小兵接道：“清泉，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芳联已想到了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我阿爸捉了好多毒蛇，还没卖出去，全都藏在一个山洞里。我们把它们偷来，从山霸王的狗洞中放进去。”

柯小兵领着张清泉和柯芳联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外，点燃了一支火把走进去，只见一间房子大的山洞里，靠里面放着一排木架，上面排列着十多个铁笼，每个铁笼都装着一条或两条蛇。它们看见这些不速之客，纷纷吐出了信子，在铁笼里游来游去。

张清泉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顾虑，说：“阿飞叔冒险捉了这么多蛇，一出手能卖好多钱。转眼间又不见了，前功尽弃，我们是不是对不起他了？”

柯芳联说：“那是肯定的！但还有一点也可以肯定，我们借阿飞叔捉来的蛇为村里除了害，我相信他不但不会怪怨我们，说不定还会称赞我们呢。”

柯小兵说：“你们不要议论了，我阿爸要是怪罪下来，由我一个人担着，与你们无关！”

他们分别提着四只铁笼，走到山霸王围墙外一棵茂盛的柚树下。张清泉爬到三米高的树干上，向山霸王的房子眺望，只见外大门和内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他迅速爬了下来，低声地对伙伴说：“我们动手！”

他们弯着腰走到十多米远的围墙下，柯小兵在下，张清泉居中间， 柯芳联在上，三人搭起了人梯。柯芳联左手扶着墙檐，右手从裤兜里取出纸包的蛇头，对着山霸王的内大门掷过去，刚好落在门槛边。然后，他用力踩了一下张清泉的肩膀，张清泉同样踩了一下柯小兵的肩膀。柯小兵心领神会，慢慢蹲了下去。

他们返回柚树下，一齐把铁笼提到狗洞边。张清泉再将一截木头搬过来，试着塞进狗洞，又挪了出来，说：“刚好。”

柯芳联一次又一次从柯小兵手中接过铁笼，对着狗洞打开铁笼门， 让蛇爬进了狗洞。接着，张清泉抬起那截木头，塞进狗洞，挡住了蛇的退路。做完这一切，他们又爬上那棵高大的柚树上，专注山霸王的内大门。

在靠山的一间房里，山霸王和阿花躺在床上。突然，门外传来“咕咕、咕咕”的声音。山霸王翻身起床，打开房门，只见阿三捧着一只鸽子站在门外。他接过鸽子，从鸽子脚上解下一个小纸条，打开手电筒观看。看完了，他对阿花说：“阿应大哥给我来信了，叫我明天晚上去官塘圩吃蛇宴。”

张清泉他们在柚树上等待快半小时了，山霸王屋里还没有动静。但他们看到了好多蛇围着蛇头爬来爬去，甚至还有两条蛇抬起头，贴着内大门摇头晃脑。柯小兵说：“山霸王没了大狼狗，不敢开门了。”

柯芳联说：“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呀！”

张清泉说：“是啊，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开门。芳联，你的弹弓带来了吗？”

“带了。”

“那你向大门射几个石子。”

啪、啪、啪，柯芳联接连射出三颗石子。

山霸王坐在洋油灯下给拜把兄弟钟阿应写回信，告诉他明天自己准时赴约。忽然听到石子砸大门的声音，他急忙走到保镖房间外，说：“阿三、阿七，有人拿石子砸大门，你们跟我去看看是哪个吃了豹子胆了！”

阿三和阿七背起枪，合力将厚实的木门打开。山霸王一脚跨过门槛，感觉到踩了一个软东西。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踩着的是一条恶蛇，惊叫道：“蛇！”

阿七也惊叫一声：“妈呀，这么多蛇！老爷脚边还有一个大蛇头！”

阿三向山霸王脚下瞧去，果然瞧见了大蛇头，还有七八条蛇在山霸王和阿七脚边游走。他连忙跨过门槛，一把抱起已经被毒蛇所咬还不知道并吓得不敢动弹的山霸王，返回山霸王房间。看到阿七也回来了，他连忙问：“阿七，你把大门关了吗？”

“我忘了。”

山霸王骂道：“还不快去！”

阿七出去又回来了，惊慌失措地说：“老爷，好多蛇进屋了，我无法去关门。”

“饭桶！赶快把房门关上，别让蛇进来。”

阿三问：“老爷，现在怎么办？”

山霸王将三角眼转了一圈，说：“阿三，你抓紧去把鸽笼拿进来，我只有向兄弟求救了。”

阿三打开房门，将头探出门外观看，发现没有蛇。他马上跑到楼梯口，把装着鸽子的竹笼提了回来。

山霸王把刚才写好的信撕掉，又写道：“大哥，我村农会造反了。他们将一个大蛇头丢进我家门口，引来了很多毒蛇。你告诉彰文二哥， 我困在房里出不去，叫他火速赶来解救。”写好之后，他把信扎成小纸条，绑在鸽子右腿上，然后打开后窗，将鸽子放飞。

阿花问：“老爷，是不是叫大哥和二哥赶来救我们？”

“没错！不仅是来救我们，还要杀掉闹事的农会干部。”

4.毒蛇咬死山霸王

第二天黎明时分，村民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而张清泉、柯芳联和柯小兵他们都在山霸王那棵高大的柚树上守了一夜，疲倦极了。柯芳联和柯小兵双脚一着地，即刻躺了下去。张清泉也想躺一会儿，但想到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干，便走到伙伴身边，分别踢了一脚，说：“起来做事了。”

柯小兵伸了一下懒腰，坐起来说：“我差点睡过去了。”说完站起来，从裤兜里取出一包从家里带来的蛇药，分给大家。

他们在自己裸露的身上涂上蛇药，一起走到山霸王外大门。张清泉取出那截木头，带头从狗洞钻了进去。当柯芳联往里钻时，柯小兵瞅见右边两百米外来了几十个警员和民团队员，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说：“好多警察来了，我们快撤！”

原来，钟阿应接到山霸王的求救信，马上告诉黄彰文。两人便带着各自的手下连夜出动。他们来到山霸王外大门，钟阿应敲响了大门，并喊道：“三弟，大哥和二哥救你来了，你快点开门。”

里面没有丝毫反应。钟阿应还在继续敲门、继续喊，但被黄彰文制止了。他说：“大哥，你别浪费表情了。里面有蛇，就是三弟听见了，也不敢出来开门。我看你在这里守着，我带文书钟胡可绕到屋后，在三弟房间后窗喊他。”

“好，你们去。”

在山霸王房间里，山霸王和阿七被毒蛇咬死了，阿三用被子盖住他们的尸体。然后，他露出狰狞的面目，上床霸占了阿花。忽然，窗外响起黄彰文叫“三弟”的声音。阿三连忙掀开被子，坐起来大声地说：“黄所长，你终于来了！”

“我三弟还好吗？”

阿三假装悲痛地说：“老爷他，昨晚被农会放进来的毒蛇咬伤，还有阿七，他俩都已经死了。”

“那阿花呢？”

“还在哭呢！”

“那你赶快砸断窗棂，带阿花从窗户出来，我在下面接你们。”

阿三向阿花送了一个得意的眼神，然后穿好衣服，挥起枪托砸向窗棂。他牛高马大，力气十足，一下子就把五根窗棂砸断了。

阿花见到黄彰文，一把抱住他，哭着说：“二哥，你三弟刚死， 阿三就强行霸占了我。你要从严处置阿三这个奴才。”

钟胡可走到黄彰文身后，俯在他耳边说：“所长，这个阿三太可恶了。我建议你把他毙了，为你三弟出口气！”

“钟文书，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还不能动手，我要他带路去抓浪荡石的共产党。我们回去后，再来收拾这个王八蛋不迟。”

阿三从窗户上跳下来了，肩膀上挂着黄彰文送给山霸王的驳壳枪。

彰文说：“阿三，你把枪给我。”

阿三乞求说：“黄所长，我十分喜欢这把枪，送给我吧。”

钟胡可一步上前，卸下了阿三挂着的驳壳枪，交到黄彰文手里。

黄彰文绷着脸说：“可以呀，但要看你今天的表现了。如果你帮我们抓到浪荡石的共产党，我就把这支枪送给你，回去还有赏。”

阿三兴奋地说：“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抓共产党。”

黄彰文挽着阿花的手在前边走，钟胡可和阿三在后面跟着。钟胡可对阿三说：“你惹事了知道吗？”

阿三不明就里，问：“我惹什么事了？”

“刚才阿花向黄所长哭诉，你趁山霸王刚死的机会，强行霸占了她。黄所长说，回到警察所一枪毙了你。”

阿三吓得腿都软了，哭丧着脸说：“钟文书，你是好人，快帮我出个主意，如何才能躲过这一劫？”

“好吧。”钟胡可点头说，“你现在回头，跑到前面屋角边上山，这样你就脱离危险了。”

当阿三跑出八九米远时，钟胡可拔出驳壳枪，一枪把他击毙了。原来，钟胡可是潜伏在警察所的共产党员。他既打死了阿三，又向农会干部报了信。

黄彰文听到枪声，连忙掉头回来，看到阿三倒在地上，疑惑地问：“钟文书，这是怎么回事？”

钟胡可把驳壳枪装进皮套里，说：“黄所长，刚才你和阿花说的话，全让阿三听到了。他担心死在你手里，趁我不备拔腿就跑，在情急之下，我来不及了，便向他开枪了。”

黄彰文扬起右手，一巴掌扇在钟胡可左脸上，恼怒地说：“你把我剿灭浪荡石共产党的计划毁掉了！”

钟胡可捂着左脸，说：“不会吧？”

“怎么不会？”黄彰文气愤地说，“你枪声一响，就给共产党报了信。再说，阿三死了，没人给我们带路，我们去哪里抓共产党？”

钟阿应听到枪声，马上赶过来，问：“二弟，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黄彰文心中不快地说：“三弟被毒蛇咬死了，阿三想逃走又被钟胡可打死了。现在，浪荡石哪个是共产党，我们都不知道，只能像瞎子摸象了。”

他们回到外大门，黄彰文走到已经站好的三个队列面前，咬牙切齿地说：“弟兄们，在昨天晚上，浪荡石的共产党造反，害得我三弟被毒蛇咬死了，我们要为他报仇！现在我命令：按照现在的队形，第一排向东，第二排向南，第三排向西，见人就杀，见物就抢，见房就烧。谁要是抓到一个共产党，回去我奖励他十个大洋。谁要是放走了共产党，我立即送他上西天！”

钟阿应说：“弟兄们，出发。”

第一队来到柯飞家，看到没人，便抢了一些东西，然后一把火将房子烧掉。第二队窜到柯传代家，碰到柯传代的父母、老婆、大儿子、三儿子、小女儿、大儿媳妇和两个孙子出门往山上跑去。他们不由分说，追上一个杀一个。转眼间，九个活生生的生命全都倒在刺刀下。然后，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狗东西又放了一把火。第三队到张华兴家，没有发现一个人，但看到厅堂门板上放着“药神”杨萍的尸体， 一个民团队员还凶残地在她胸前刺了一 刀。离开时，他们又点了一把火，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离开浪荡石。他们一共杀死了十七个无辜的村民，烧掉了三十多间房子，抢走了一大批财物。

柯传代看到一个个亲人死在敌人屠刀下，气得即刻昏倒在地。柯芳联抱着父亲，大声地呼喊：“阿爸，你醒醒！”

村民们个个怀着悲痛的心情，前来安抚悲痛欲绝的柯传代父子，怀着悲愤的心情，把被杀害的亲人葬在茶园旁。柯传代走到一个高高的土墩上，抹干眼泪，大声地说：“乡亲们，国民党反动派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从今天起，我们要一齐起来跟着共产党闹革命，打倒这些毫无人性的国民党反动派！”

众人齐声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