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一个酷热的夏夜,我和同学在我家楼下梅江边啤档喝啤酒消暑。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中,我注意到服务生是一个小男孩,从着装打扮和服务水平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出来打暑期工的中学生。小男孩除了在顾客呼叫时会走上前外,其他时间都是一个人靠在护栏上呆呆地望着江水,似乎心事重重,与这个喧嚣的夜晚格格不入。看到小男孩热得汗流浃背,我支使他去拿了一瓶冷饮,让他喝了解渴,可是小男孩仅是轻轻说了声“谢谢”,又到一旁发呆去了,送给他的饮料也没打开。
深夜,打道回府。临走,我又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总觉得他心里应该藏着什么事情,不然不可能一个晚上都闷闷不乐。我走上前去,询问他是不是出来打暑期工的学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可是,小男孩只自顾自望着江水,头也没回。我看到桌子上有点菜用的纸笔,便写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说,我是警察,如果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打电话或发信息来,我会尽力提供帮助。
十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醒来发现手机上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未读信息,看时间是凌晨两点多发来的,大致是他因学习、社交等方面的隔阂,与父母经常争吵,已经无法沟通,很影响心情也影响学习。他说他是江西人,因父母在梅城务工,所以跟着到这边生活、读书,面对这种环境他很想逃离,可马上就要上初三了,心里十分苦闷,不知该怎么办。信息并未说明他是谁,但从发送信息的时间以及信息内容来看,我猜到是那晚啤档那个小男孩。对于小男孩遇到的困惑,我不敢大意,经过认真思考,回复了四点:一是青春期的孩子和父母发生矛盾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不必担心和害怕;二是能够把自己心里压抑的情绪找人倾诉是很明智的选择;三是父母会与孩子发生矛盾和争执,是因为父母重视和在意孩子,是爱的另外一种表现;四是尝试放下,尽量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打暑期工是减少和父母发生正面冲突的一种不错的方法,那就做好当下,把暑期工打好,做一名优秀的员工。
再次收到对方信息又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小男孩说,把烦恼说出来之后,这些天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他会尝试着按照我给的意见去处理与父母的关系,并说以后遇到困惑还会来麻烦我,信末他郑重地说:谢谢!
从此以后,隔三岔五,有时是三几个月,有时是一年半载,我的手机总会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开头称呼都是“张叔”,虽然号码经常更换(因这个原因我也就没有保存),但我都知道是那个啤档小男孩发的信息。信息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向我倾诉学习上、生活上遇到困惑或者迷茫,每一次我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耐心开解他、鼓励他。
距与小男孩第一次偶遇几年后的一个夏天,他发来信息,说他考上高中了。又过了三年后的一个夏天,小男孩发来信息,说他考上大学了,是广州一所大专学校。尽管小男孩考上的高中和大学并非那么好的学校,但是我都给予真诚祝贺和全心鼓励。
最后一次接到小男孩的短信,是在某个春节前,内容大体是这样的:张叔,我已经大学毕业回到江西老家从事大学时所学的工程监理了,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鼓励和默默陪伴,春节回梅一定要和你见个面、吃顿饭。
收到短信,我如期赴约,昔日那个腼腆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帅气阳光的职场经理,那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也正是那次见面,我才知道男孩姓谢。
此后,我们彼此加了微信,联系起来就更加方便了。小谢的老家是脐橙原产地,每年都会给我寄来最新鲜的橙子,不容拒绝。有一次我和一帮朋友去赣州办事,路过他那个小城,他知道后特意高规格设宴招待我们。
现在,小谢已经成家做爸爸了,事业也蒸蒸日上,成立了自己的监理公司,业务红红火火。小谢说,自己为人父母了才理解当年父母的不易。现在他平时在江西老家打理生意,有空的时候就会回梅城陪陪父母。小谢能够从一个迷茫少年成长为一个有为青年,我非常欣慰。这主要是他自己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