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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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版:世相
2023年5月14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三清担担人

●刘力

30多年来,数次领略三清山奇观,不经意间,另一道风景刻在我心底,那就是行走在大山里的三清担担人。

20世纪90年代初的一个秋天,我慕名来到了三清山下。其时景区尚未开发,更无索道,我自恃年轻,拾级而上,两小时不到便气喘吁吁,望峰兴叹。正在这时,一阵节奏明快、铿锵有力的音乐由远及近,一位身材瘦削的小伙子翩然而至,他头戴遮阳帽,身穿黄马褂,挑着百余斤的担子,担子随“舞步”晃悠,却面不改色心不跳,轻盈悠然。

“怎么不走了?一起走吧。”于是,我认

识了他,三清担担人小钟。

他们早晨6点出发,往山上送粮草,登2000余米高峰,8小时后回家吃晚餐。早餐便是干粮就开水,每天可挣50元——那个时候这个收入挺高。小钟自小听力不好,高中辍学,家里五代担担人,便干起了担担,春夏秋冬寒暑风雨从无间断,比我小五岁却已担了六年担。“累不?” “习惯了,不干活还觉得少了什么。”

一路聊一路走,他指着远处告诉我,那是“天狗望月”,那是“生死相依”……他说,游人时常与他“同嗨”,乐在攀登中,还有不少合影,言语中透着自豪。小钟像个小太阳,感染着从不相识到相识的游客,“同路行同快乐,游客快乐我幸福”是他的追求。

晌午时分,不知不觉便到了日上山庄。小钟与他先后到达的同伴草草扒了几大口饭,便下山了,临别留了份质朴的祝福“小哥玩好!”

那个下午和晚上,我玩得很开心。清晨,登上了主峰玉京观日出,每每疲惫,总会浮现小钟挑担的身影。晚餐时,感觉菜价颇贵,想到担担人之辛苦,便又释然。

那以后又去过几次三清山,没再爬山。记忆中小伙子的身影渐渐淡了。

15年后,再临三清,同伴约坐索道,我却执意迈步而上,期许能遇到小钟。他也人近中年,还在干担担营生么?许是缘分,在一处驿站,女老板说“老钟今天来,快了”。起初我以为是揽客,没想到半个小时不到,又见“小钟”。

他厚实了许多,皮肤更黑了,脸上爬上了些许皱纹,还穿马褂却换了草帽。谈及经年往事,他已无印象,却依然豪爽,大笑之后说“怎么不走了?一块走。”这话听起来太熟悉,仿如穿越时空隧道。

一路走一路聊。他结婚后生了两个娃,都上学了,现在有家有口,敬老育儿,“每天可挣150元”,说这话时,老钟全身依旧透着那份自豪,他依旧边走边解说。中年的他,挑担伴歌依旧踏实,只是步伐比年轻时缓了点,说到三清山的开发,游客日多,便全身是劲。

到达营地,他请我在石凳上小坐,毛巾擦汗草帽作扇,兴冲冲地给我唱山歌。

临别,他用点菜单留了电话给我,还送我一根冰棍,笑嘻嘻地说:“山下5毛,山上6元,这是缘分。”转弯时,他回头向我挥手,耳畔又飘来了几句山歌。

又是十几年过去,我再次来到三清。下车便打听老钟,这时的他已是名人了。当地人说他“自编减压挑担舞,担担也能成网红”,老树发新芽,网络技术赋予老钟新的文化内涵。新农村建设使三清上下发生巨变,主要营地通车通缆,于是,担担的队伍渐渐少了,挑不动了的老钟开了餐馆,还当上了“担担公司”经理。

在生意红火的农家店,我又一次见到了老钟。50多岁的他这回真该称老钟了,打着赤脚抽着烟。他说,挑担40多年了,脚板已经与土地密不可分,两个孩子都上了大学,子承祖业继续担担,还与我说起了与游客的故事,还有那句“游客快乐我幸福”。“你是文人,拜托你写写三清山,写写新农村,如今的日子好着哩!”。

老钟领我到屋中。那儿有他挑破的几副担子,还有用过的红马甲黄马褂,摸着这些物品,看得出老钟有一种不舍,那毕竟是他一生执业的最好的纪念品。

哼着挑担的号子,老钟取出自酿的米酒,深深地喝了一口,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上山的路,他幽幽地说:还想挑几个来回,还想当导游,还想与天南地北的游客胡侃海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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