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柳金

关于写作，苏童先生有一个观点：“写作是离地三公尺的飞翔”。这个距离是文学与现实最好的距离，既接地气，又有超拔。这也许是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的最佳结合点。从现实中来，却不拘泥，在现实之上实现新的构建。

传统小说与现代小说存在本质上的区别，传统小说重在故事性，负责复述和呈现生活，而现代小说侧重表达作家的理念和世界。现代性可以看作是小说价值的镜像，现代意识成为考验作家是否具有价值观念表达力和精神重构能力的重要尺度。

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和魏微《烟霞里》为中西方长篇小说，两者凸显一个共性：语言有特质，人物有个性，思想有棱角，且时代感和现代性强。关于小说语言，魏微老师有个观点：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对于小说而言，绝对不只是读一个故事。故事很重要，但语言绝对是第一位的。这与汪曾祺先生的观点如出一辙。

《树上的男爵》主人公柯希莫自小在家教严苛的环境中成长，缺少关爱造成了他性格上的叛逆，终于在一次激烈的矛盾之后，开始了爬上树游离地面生活，去寻求人性和精神的自由。柯希莫叛离、逃避所处的文明社会，实现原始生命的野性回归，在与其精神达成契合的平行时空中构造了一个属于他的理想国。这种海德格尔式的“诗意的栖居”，刷新了读者认知，凡人看来不可理喻，却形成了一种生活逻辑和小说逻辑上的平衡。文学与现实保持恰当的距离，是形成文学张力和拓展表达空间的“黄金分割线”。卡尔维诺正是以其超凡的想象力实现了与现实的对抗与和解，彰显出浪漫的骑士精神。

《烟霞里》从开篇便以独具魅力的语言牢牢吸附读者，腔调、气息、音韵、节奏诸要素完美结合，带入了作家与生俱来的情感，自然很容易将读者带入小说情境中。魏微老师十多年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却一直沉浸式地阅读和思考，为她的新长篇蓄劲而为。这恰恰也是现实与文学的精神距离，做足突出重围之前的各种备考。作家跳出传统小说以故事取胜的俗常套路，不刻意渲染故事性，而是强调小说性和人性。以一种编年体的形式将田庄一生的故事按生活轨迹拆解在41年中，用精神史的眼光去观照一个女人和一群人之间的生活史、家族史，时代感和命运感双线交叉、互为表里。小说有很多对生活和世界的看法，同样非常有共情，甚至溢出经验和世俗之外。虽然整部小说有630多页，但阅读的过程很畅快，而小说的基调和分量却是悲情和沉重的。此外，《烟霞里》在创作时介入了哲学辩证，轻与重、繁与简、罪与罚、内里与外在、宏达与幽微，烟火与雅致，都在小说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呈现。

（作者系市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