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非

小李子考上大学后，便一路春风得意：毕业后在城里找到工作，而且是公务员，还娶了个城里长大的姑娘做老婆，让人要多羡慕有多羡慕。他还有一件让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的事。此事本来是他极不乐意做的，一经做了，久而久之，竟然成为他习惯性做的事，并出现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小李子记得，结婚后第一次到老丈人家吃饭，有一道菜是鳙鱼头汤。老丈人把鳙鱼头主部分要分给他。虽然他十分喜欢鱼头汤，但第一次上门，不想过早把自己的喜好暴露出来，便假装不太喜欢吃鱼头汤的样子，勉强把鱼头吃了、鱼汤喝了。

事后，心细的妻子对他说：“你好像不大喜欢吃鱼头汤。”

他感到自己伪装得不错，但又不能让她看穿自己的不地道，便说：“喜欢啊。我不是全部完成了任务吗？”

“但好像吃相难看。”妻子对他观察挺细心。

他不好说什么了。

她见他不吭声，解释说：“我们客家人有一种风俗，新婚第一次回娘家吃饭，娘家要上鳙鱼头汤。客家话‘鳙’谐音‘雄’，其意是起头要雄起有余（鱼），做事要真诚坦荡（汤）。”

小李子便想，寓意挺好的。但自己也是客家人，好像村子里并没有这一风俗，也没有听说过，又不能说是妻子杜撰出来哄他。因为虽然同是客家人，同村不同姓都有不同风俗，何况不同县区？也许是她要通过这一方式来表达对自己的爱意和娘家人对新上门女婿的希冀。但她接着说：“其实，我爸是特喜欢吃鳙鱼头汤，而且特喜欢吃鳙鱼的眼睛。”

小李子想，自己也一个样！这不与老丈人有惊人相似的喜好？于是心里就有了感动。老丈人把他特喜欢吃的鱼眼睛全部给了女婿吃，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老丈人和他女儿一样疼爱自己。

他也许过于兴奋了点，便随口问了一句：“那鱼尾谁吃呢？”

“你想，我是独生女，爸不吃，妈又不让我吃，当然是妈吃哎。”她好像也有点感动地说。

小李子想，是否今后要把吃鱼尾的“重任”从丈母娘手中接过来？妻子如此爱自己，老丈人如此爱自己，丈母娘又如此大度，自己作为家庭中的新成员，要有些姿态表示一下。小李子虽然有了小家庭，但与岳父岳母在同城生活，妻子有爸妈依靠，经常懒得做饭，到老丈人家蹭饭吃的机会多，所以，吃鳙鱼头汤成了小李子的不二选择。

最初几次，小李子想主动提出要吃鱼尾，还未提及，妻子已为他装好了汤，汤中有一只鳙鱼的眼睛，再加些鱼头、直骨。档次虽然降低了点，却是与老丈人同等待遇，规格没有降低。然而，他发现总是没有人主动吃鱼尾，只是到最后丈母娘默默地把鱼尾吃了。他尽管十分讨厌吃鱼尾，还是决定要尽快不让丈母娘吃鱼尾。有一次，他抓紧时间把饭吃完。用汤时，把鱼尾准确无误地装进自己的碗里，尽管他吃得辛苦，但也装作吃得挺有味的样子，还偷偷看了一眼丈母娘，只见她摸了摸肚子，深深地松了口气，再偷看老丈人，老丈人竟然满意地点点头，妻子只是笑微微地看了他一眼。

有了第一次，吃鱼尾的任务好像就这样雷打不动地落在他的身上。他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指数，为了培养对吃鱼尾的兴趣，一段时间来，到处寻找有关吃鱼尾有好处的资料。由此，他每次吃鱼尾的时候，提醒告诫自己：鱼尾处细骨比较少，鱼骨伤喉的机会就少；鱼尾处肉厚细腻，鲜、嫩、滑；鱼的游动主要靠鱼尾摆动，而凡是运动量比较大的部位的肉营养都极为丰厚，是补肾、健肾最好的白肉等等。这样想着吃鱼尾，他好像感觉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他在吃鱼全身最好的肉。丈母娘每次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着鱼尾，更把煮鳙鱼头汤当成一项重要任务，只要他在他们家吃饭，鳙鱼头汤竟成为餐桌上一道必不可少的菜谱。

一天晚上，小李子单位加班晚点，然后去老丈人家吃饭。老丈人见他回来便对他说：“抓紧吃饭，你最喜欢吃的鳙鱼头汤给你留着。”

小李子走到饭桌前，看到鳙鱼头好像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便有意问老丈人：“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鳙鱼头呢？”老丈人像一位老谋深算的将军识破手下的小诡计一样，抚摸着他的背说：“你那点小九九，能瞒得了谁呢！”他听了后似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一天工作的疲劳被冲洗而去。这时只听在客厅喂着外孙子的丈母娘说：“你们爷俩在唠叨什么呀？”小李子正要回答，只见妻子也走上前来说：“鱼汤可能冷了，我去热一热。”然后扭了他一下，做了个鬼脸道：“便宜了你，再不用吃鱼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