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利梅

连日阴雨连绵又近清明，我心中的哀思犹如旷外的野草一般疯长。

平凡的日子一天天过，我不敢轻易触碰思念这根心弦。这几年，陆陆续续送别了几位亲人，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如同锥心之痛，一直挥之不去。外公确诊肺癌那天，刚好是我家大姑娘摆满月酒。头天晚上还说好要来的外公缺席了。妈妈说外公本来非常高兴，一定要来看看孩子，但一早起来便咳血去医院了。意外总是不经意击破生活原有的平静和美好，我那教了几十年书、一辈子好脾气、不抽烟的外公，怎么就突然确诊肺癌。得知外公去世噩耗的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无眠。一路上，为了不让悲痛欲绝的母亲更难过，我们都很沉默。可一下车，听到哀乐、看着满坪的花圈，我的泪水就像拧开的水龙头，再也止不住。我伏在冰棺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外公的遗容。小时候很怕大人讲鬼故事的我，却深夜一个人在灵堂前看着外公的遗容默默流泪。外公走后的两年，每每想起我都会泪流满面，难以接受从此阴阳两隔的事实。

奶奶的去世始于过年摔伤的意外，我们都以为身体一向硬朗、每年体检指标都很正常的奶奶只是摔伤，却不曾想会演变成尿毒症。摔伤出院后又入院的奶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阿二，我想洗澡”，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蔓延。如果我们能预料到最后的结局，我们宁愿奶奶不去遭受透析的痛楚。81岁的老人从颈部大动脉被插入20多公分的管子，愣是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四叔是在奶奶去世后的次年走的。中年离异后一直郁郁寡欢的他，经常借酒消愁。虽然我是晚辈，但为了让他少喝酒，我从不纵容他，而是很严厉地告诫他，甚至还跟他说如果再喝酒，就不管他了（同辈的兄弟姐妹就我和表姐留在家乡）。他反倒还跟小姑说，挺乐意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或许他是真的太孤单，只有长醉不起才能解千愁。看着重症监护室内浑身插管的四叔，我悲从中来，一年前在这个地方才送走了奶奶，如今又经历一次生离死别，难道成长的意义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和亲人永远地告别？

二叔走得很突然，前一个周末我回娘家时，他还嘱咐我院子大门的锁不是很容易锁上，要我进出的时候注意下，没想到第二个周末就接到二叔去世的噩耗。虽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我打电话跟父母报丧的时候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次见到我家孩子都特别开心的他，一直盼着早点当爷爷，享受含饴弄孙的晚年，可终究还是带着遗憾去了天堂。

父亲是在回来给四叔送丧的最后一天晚上晕倒的，没想到一查便是胃癌晚期。得知消息时，我一个人在单位宿舍号啕大哭，强装欢笑哄着父亲在省中医院进行靶向治疗。得益于医生的妙手仁心、母亲和哥嫂的细心照料，父亲艰难地熬了四年的时光。虽然对父亲的离去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时才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父亲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要一躺下，满脑子都是父亲临终前痛到无声蜷缩、浑身冰冷的模样。睡眠状况很糟糕，记忆的盒子会随时随地打开，内心一片汪洋大海，眼泪随之无声滑落。

父亲走后没多久，多年饱受糖尿病折磨的外婆也去了天堂和外公做伴。外婆去世的当天，舅妈和两个小外甥女出了车祸，车子都翻过来了，同车的人受伤严重，舅妈有些擦伤，两个孩子完好无损，恰好那个时间段病情还算稳定的外婆突然就走了。舅妈他们都说外婆是替她们挡灾才突然走的，或许冥冥中真有我们看不见的那股神秘力量。当失去至亲那种撕心裂肺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接连的痛楚让我有那么一段时间处于麻木状态，每天陷入悲戚的泥潭无法自拔。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暴风雨，而是一生的潮湿，痛苦的不是失去亲人的那一刻，而是随时随地会想念他们的每一刻，让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一夜思亲泪，天明又复收。恐伤慈母意，暗向枕边流。”人生就是一段旅程，学会和亲人告别是人生必修课。努力工作，好好生活，便是对亲人最好的思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