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炜贤
在中国近代工业史中,涌现过许多优秀的民族企业。时过境迁,那些曾经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的工厂车间,早已繁华褪尽,回归宁静。那些古老建筑大多成为文物保护单位,标志着曾经的辉煌,记录着一个个家族的兴衰浮沉,诉说着那个动荡年代里民族企业的家国情怀。
拜读知名作家、学者许锋的新著《南海陈氏机器家族》,一时感慨万千。这是一个由佛山人陈澹浦缔造,后人陈濂川、陈桃川、陈拔廷及薛则民等人薪火相传的机器家族,在中国近代化进程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陈氏机器家族在长达百余年的创业史、变迁史、发展史中,事业几经曲折,数次濒临绝境,但陈氏子弟百折不挠,逆风而行,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民族工业奋斗篇章。《南海陈氏机器家族》既对其业绩和精神给予了讴歌,也真实生动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状。
笔者认为,陈氏机器家族中最难能可贵的,是一脉相承的家国情怀。无论何时,个人命运、企业命运和国家命运总是紧密联系,而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现状注定民族工业只能在夹缝中求生。面对洋货倾销的不利局面,陈澹浦和他的“陈联泰”攻坚克难,成功修造了蒸汽缫丝机,使得此后约十年里,“广州机缫丝几乎独占了欧洲大陆市场”,为国货争了光;面对航运被封锁的困难处境,陈濂川、陈子卿父子历经两年含辛茹苦研制,成功仿制了蒸汽式小火轮,“打破了帝国主义垄断珠江航运的局面”,为国人争了气。
陈氏机器家族的家国情怀,还体现在面对日本侵略者的威逼利诱所表现出的铮铮铁骨、浩然正气。广州沦陷后,日本侵略者得知“均和安”机器厂创始人陈桃川在业内拥有很高的威望,出于自身利益需求,以“如不回则均和安全部机器都拆迁他处”作为要挟,几次派人到良登村请陈桃川回厂复工。身为广州民营机器行业的领袖,陈桃川深知自己的一言一行具有标杆和示范作用,他拒绝成为中华民族的汉奸、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宁愿让苦心经营数十载的均和安机器厂拆迁破产,也不愿让均和安成为为日本侵略军生产武器以屠杀中国人民的血腥工厂。于国仇家恨面前,于大是大非面前,陈桃川的家国情怀体现得淋漓尽致。
很多时候,学术专著往往冰冷生硬、枯燥乏味,但读《南海陈氏机器家族》,却引人入胜,令人兴趣盎然,内心时时充盈温暖和感动,这也是笔者能够将全书36万字连续几天读完的重要原因。这一方面源于许锋文采斐然,思路清晰,分析论述如抽丝剥茧,新见迭出,令人耳目一新;另一方面源于许锋与陈氏机器家族所产生的情感共鸣,家国情怀真情流露,贯穿全书。在描写“陈氏机器”缔造者陈澹浦创业初期修理“洋枪鬼锁”时,许锋写道:“不知陈澹浦脑海里是否划过这样的念头——这些经他之手修理好的枪械又成为侵略者残害中国人的凶器?……望着表情怪异、飞扬跋扈的侵略者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关’,‘唾了口唾沫’——仅此而已。迫于生计,他无可选择。”陈澹浦内心的矛盾与煎熬,跃然纸上,读之动容。
“陈氏机器”历经百年风雨,薪火仍在延续。陈拔廷创办的“协同和”机器厂已改名为广州柴油机厂,“以秉承民族大义为己任,以产业报国为追求之宏旨”,传承陈氏机器家族的家国情怀,在新时代现代化建设中继续建功立业,谱写华章。
许锋长期关注佛山历史人物,此前出版《陈启沅评传》,均系研究“佛山制造”“广东制造”历史渊源和文化内涵的生动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