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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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版:程乡
2023年3月16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想起我的外公

□罗燕

外公是一名普通的工人,在别人看来,还有点木讷、沉默。我和外公极深的缘分,起源于我出生后,乡下的爷爷奶奶觉得自己还身强力壮,不想荒废了田地,于是,与父母在同一个厂上班的外公,承担起了另外一项工作——那就是照顾年幼的我。从此,我就成了外公身上的“小挂件”。

外公出生在农民家庭,原名黄庆祥。单看名字,觉得应该是一个福泽绵绵的人,其实不然。1941年的冬天,正当外公和家人都享受着五谷丰藏,等待着过年的时候,一场灾劫从天而至——一群土匪从邻县而来,洗劫了家里的猪牛羊鸡鸭鹅,还挑走了供全家老小糊口的谷子番薯等粮食。从此,家里的日子难以为继,无法养活全家及四个孩子。为了生存,家人只能送子求餐,外公被送给别人做“儿子”,那年外公才十二岁。那一年,外公的祖母年事甚高,须靠乞讨度日,饥不果腹。病倒后,外公的父亲为孝顺母亲,服侍床前,无力打工,家里无米下锅,母子二人先后因饿归西。也许是因年幼的际遇,外公内心的苦痛无处呐喊,从而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1949年6月,外公参加东江游击队,在那里学会了识字、写字。1954年,外公从中南军区复员后,被抽调去参加陕西铁路工程建设,到陕西锤石头。他给他的母亲写了一封信,信中有这样一句:“阿姆哀里你莫愁,涯在陕西打石头,若是无命返家去,还有烂衫包骨头。”他的母亲不认字,还得请人念信,凄凉的语句让村人闻之伤感,许久仍反复传讲。究其根本,生活不过是人和自己的抗争。历经颠沛流离,外公最终给自己改名叫“黄安”,一个“安”字,代表了他有多么渴望安定、心安、平安。

我小时候,跟西游记的“泼猴儿”似的,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每根筋都充满着叛逆的细胞。只有在外公身边,我才不发脾气,因为我想做什么,他都答应。我要走高低不平的小路,可以;我中午不睡觉,可以;甚至让他帮我扎辫子,没扎好时倒打他一耙,也可以。他从来不跟我急,也从来不跟我讲大道理,只让我放飞天性,自由地翱翔。只是,他看见有挡路的石头、树枝,会默默地把它清理到一旁,无声地保护着我。外公带我回老家时,总给旁边的残疾邻居分点好吃的。罗翔老师说,善良的起点很低,善良使人心安!

以前,工厂里每周都有人来放映电影,我每次都是等到快看完时,就开始装睡,然后外公就抱着我边走边说:“阿妹,来转哦……”在他一声声的呼喊中,我真的睡着了。大热天的中午,我不睡觉,就躺在外公身边,看他闭着眼睛给我扇扇子,扇着扇着,他睡着了,扇子也停了。我只要戳戳他,停住的扇子就又开始扇了。有时看见他睡着了,我会调皮捣蛋,给他的手表链插上牙签。他总是对于我的所有“劣行”照单全收。

故土难离,因为外婆不想离开老家,所以退休后的外公也回到老家,开始了和外婆朝夕相处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外婆得病了,得的是心病,郁郁寡欢后撇下外公独自去了,那年外公73岁。我每次暑假回老家,都能瞥见他抄抄写写的本子上,多了很多外婆的名字。但他总是从来不喊痛,所有苦都是自己默默承受,对谁都不讲。

后来,外公得了很严重的病,在医院住院,我去照顾了两天。同病房的阿姨说:“阿妹,你外公以前很疼你哦!”我惊讶,她何以知道。她说:“看你照顾他我就知道,他以前也就是这样疼你的吧!”闻言,我鼻子一酸,泪水滑落眼眶。是啊,这个最爱我的人生病了,我还没有办法让他好起来。病痛折磨得他的视力、听力都减退,我写了“坚强”的字条为他加油,他乖乖地拽着字条一直不放。可他最终也没抵抗过病魔。

外公很平凡,但一个平凡的人身上,也会有不平凡的精神。他善良、坚强、朴实、平静、知足。也许我们终其一生都是一个平凡人,但那又如何,要像外公一样敢于接纳、拥抱自己的平凡。万千繁华终不抵内心的自在与平静。

一天看见一句话:“厚爱加身,犹如身披铠甲,手持利剑……”这一刻,我想起了我的外公。我最想对他说:“有您的厚爱,我不再惧怕黑暗,感恩您曾来过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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