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婷

“沙沙沙。”

锄头与泥土的碰撞声充斥耳膜，沉默蔓延在空气中。

围在铁冬青周围的三个男人不语。

烟燃到尽头，声音响起：“依你看这树能卖多少钱啊？”老李将烟蒂扔到地上，踩灭。

挥着锄头的胖男人手一顿，左手扶着锄把，右手竖起两根手指。

之后，依旧无言。“沙沙沙”，锄头继续啃着这坚硬的塘泥。

“土这么硬，靠我们两个人挖到天黑也挖不出来。”胖男人身侧的瘦高个嘟囔了一句。

“辉仔就叫你们两个人来？”老李又抽出根烟。

“辉仔那个滑头，要是早知道这种情况我就叫多两个人来了。”胖男人扔下锄头，“不挖了，搞不了，打电话给他。”

三个男人散去，默契地回到屋里。

他们一走，老李的女儿阿真便走到了树下，刚才她一直在屋檐下看着。前两天，辉仔来老李家看上了这棵铁冬青，出价800元要买去。老李没作声，辉仔把价钱加到1000元，老李默许了。阿真在一旁听了很生气，这棵树是她种下的。

铁冬青的树干有大瓷碗粗了。阿真轻轻地抚摸着它，脑子里闪过的是秋冬之际一树万紫千红，白头翁、白喉红臀鹎这些鸟儿在树上采食嬉闹。

“树卖掉了，鸟儿们冬天里的食物不是又少了吗？”阿真不忍。

这不，一大早，胖男人和瘦高个就骑着摩托车带着家伙来了，说是辉仔让他们来挖树的。那时老李不在，阿真接待了他们。

胖男人对阿真说：“小妹妹，你们家这棵树要卖吧？”只瞧一眼，胖男人便从池塘边的三棵树中认定了这棵铁冬青，尽管在它边上还有另一棵高瘦的铁冬青。

胖男人打量着这棵树，说：“树是好树，只不过是个斜桩。多少钱卖？”

阿真答不知道，伤感的思绪涌起。昨天晚上，她已经和老李吵过一架了。阿真说要是把树卖了的话，她就住学校不回来了，老李也来了脾气，吼道：“读书不知道赚钱苦，一棵树能卖1000元好过我去打几天工。这都不会算，读书读到哪里去了……”阿真不再说话，泪汪汪地跑回房间，母亲跟过来安慰，外面狗吠声响起，讨债的人来了……老李的鱼塘收成不好，欠下不少鱼苗钱。

老李回来后，挖树便开始了。胖男人和瘦高个不紧不慢地刨着一旁的土，塘泥坚硬挖起来有些吃力。

胖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李聊着：“老板，你这树不错啊。卖了多少钱？”

老李蹲在一旁，长长吐出一个烟圈，说：“哪里是卖，我送给他的。”

“这泥可真够硬的。”胖男人开始搜罗话题。

“没挖机，你们俩搞不了。”

“你这树够粗，拉到广州卖和在我们这儿卖，价钱不同咧。你就说说辉仔出多少钱呗。”

老李不说话，一根烟燃尽后竖起手指，比了个“1”。

胖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低了，低了，不早说，我认识有人，出的不止这个价钱。”

老李没有接胖男人的话，又点燃一根烟。烟圈随风散去，四下寂静……直到胖男人“当”的一声扔下锄头后，三人才进到屋里。

屋里，胖男人恼怒的声音传了出来：“泥那么硬，怎么挖啊？主家叫你找一辆挖机过来，你也不找，现在怎么搞？……叫我们来挖树，你人又不到，你是买主还是我们是买主啊？来到这里，人家老婆小孩都不肯卖，眼泪涟涟的。你快过来，再不过来我们就走了……”

接着老李的声音响起：“叫你找挖机来，你又不找，现在怎么搞？你找来的那两个人挖不动已经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对，已经走了……”

“等会辉仔给你电话，你就说你已经走了。”老李挂了电话后，对胖男人说道。

不一会儿，老李笑嘻嘻地送着胖男人和瘦高个出来，他们俩收拾好工具，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阿真想，难道树不卖了？

过了一个星期，阿真从学校回来，池塘边空荡荡的，剩下另一棵高瘦的铁冬青在空中飘摇。午饭时，老李喝着小酒，得意洋洋地说，树卖了1800元。自家得1500元，给了胖男人300元介绍费。

“这不是骗辉仔叔吗？”

老李咂巴嘴，说：“什么骗不骗的，我还说那小子不厚道呢！赚多500元不好吗？”

饭毕，阿真走到那棵瘦弱的铁冬青下，摸着它树干，暗暗想着：“你也会长起来的，明年也会结满红彤彤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