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斌

“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于这块大地之上”，这是多么美好的洞见？读到这句诗，我便蓦地想起了19世纪的德国古典浪漫派诗人——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

身为家庭教师，却爱上了雇主的妻子，这让荷尔德林的处境极为尴尬、矛盾。1798年后，被迫斩断情丝的荷尔德林，身心交瘁，再加上工作不断受挫，精神开始分裂，到1807年时便已完全崩溃了，生活不能自理。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曾听到过一种说法：诗人与疯子只有一步之遥。显然，不幸的荷尔德林成了这句话众所周知的一个明证。荷尔德林是不幸的，但又何其有幸？

朋友辛克莱给予了荷尔德林许多帮助。当初，荷尔德林开始出现精神异常时，辛克莱让荷尔德林待在自己身边，并先后委托过几个人帮忙照看。后来，由于官司所累，出狱后的辛克莱已有心无力，只得将荷尔德林交给其母亲带回故乡……

在荷尔德林母亲去世后的1807年，荷尔德林被接到了图宾根市一个名叫恩斯特·弗里德里希·齐默尔的木工家里。因为荷尔德林以往就读并毕业于图宾根大学神学院，而当地人齐默尔读到过荷尔德林的诗歌。齐默尔家是一幢毗邻内卡河的半圆形建筑，地基是一段老城墙。荷尔德林住在该建筑向外突出的底层，从那儿可以看见内卡河上漂流的木筏，远处逶迤的群山。因此，神志不清的诗人常常徘徊于居室窗口，眺望那个在自己眼中闪烁变幻着的绚烂世界……

1843年6月7日，荷尔德林安详离世。

荷尔德林的继弟卡尔·高克在其墓碑上刻下了这样的句子：“在最神圣的风暴里/囚禁我的狱墙倒塌了/我的精灵在陌生之地/更矫健更自由地飞腾。”这几行诗句出自荷尔德林的诗歌《命运》。

人们诧异、惊叹，在难以数计的灵魂混沌的日日夜夜里，荷尔德林竟然仍以“斯卡达内利”之名，写下了许多的“塔楼之诗”！荷尔德林悲伤却并不悲哀的人生成为了千千万万诗人们坚韧的象征。

1934年至1935年冬，著名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弗莱堡大学专门开设了一个学期的荷尔德林研讨课，并于此后的若干年里，辗转世界各地发表了《荷尔德林和诗的本质》《追忆》《荷尔德林诗的阐释》《荷尔德林的大地和天空》等等论述和演讲。他认为“荷尔德林在一种别具一格的意义上乃是诗人的诗人。”荷尔德林“诗意地表达出我们自身，诗意地表达出我们身处其中的命运……”

如今，荷尔德林曾经住过的那幢外形似塔的建筑已享誉一方，被称作“荷尔德林塔楼”。我想，人类生活并非一无是处或黯淡无光，不是吗？在辛克莱、齐默尔等等平凡人们的仁爱、善良成为荷尔德林依靠的同时，也注定成了这个世界的温暖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