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思穆
一方水土一方人,家乡水井动思情。
故乡,常常被称为“乡井”。远离,叫离乡背井。人烟辐辏的贸易之地叫“市井”。把感情藏匿在深邃的心灵里,叫“心井”。可见“井”字情意之深。
家乡大埔百侯是山青水秀的地方,畦埂,路边,丛林,石磜,近山田园,边沿村宅,随处都有可能冒出泉眼,一汩汩清泉流出,人们就会在那里挖个小坑,叠几块石头,砌筑小井,供行人解渴,洗衣洗菜,十分方便。
大埔百侯的侯南古村落位于盆地中心,自然环境里,没有周边村庄的山泉水井来得方便,而且大屋毗连,巷道交错,所以大都要深挖水井,几乎每座大屋都有一口水井。
百侯的古河道,为侯南区提供了丰富的地下水资源。挖下去,就有一汪清冽的井水。
村民的生活一日三餐都离不了水,自然就和井息息相依。井是乡里乡亲生活中最热闹的地方,逢年过节,井里挑水,杀鸡,洗菜,聚集了人堆,充满着节日的气氛。
平时,大家聚在井边挑水,洗菜,洗衣,也是家长里短,故事新闻,稻子熟了,瓜果黄了……总有各种各样的话题,而且大多是村姑,三个女人一台戏,水井就成了乡村的“戏台”。
少年放学,每天都要去井边挑水,年幼力小,打井水,只能将井绳靠在井沿,一手一手提,一小节一小节把井水提上来。邻居怡哥,长得牛高马大,打水时,两手伸开,绳子在手上,一寻,两寻……五寻就把水提上来了,我们很是羡慕。
邻屋的美姐,长得又矮又胖,大家都叫她“伯婆美”,磨磨蹭蹭也来挑水,我们会异口同声朝着她唱起童谣:“懒尸嫲嫲,日日睡到日头斜。缸里冇点水,盅里冇点茶,斜斜踥踥,担了两勺嫲。”
“伯婆美”又恼又笑,拿起扁担赶打我们,一群小灵精在嬉笑声中,早已一哄而散……
乡井,是我们儿时的乐园。
在井角墙边,人们通常会看见叠起三块砖头,砌成小屋平面形状,里面摆着一盏油灯、三个小杯,那是供井神的地方。
老阿婆初一十五必然会去烧香,祈求人畜平安,四时顺遂。井神,使人敬畏,它监督着大家保护井周边的环境,监督着小孩不能往井里扔垃圾。
谈婚论嫁“查家门”,除了庭院住舍、菜园篱笆,总忘不了去看看水井。新娘初嫁,家婆也要带她来拜“井神”,意味着已是食此井水之人了,受此井神庇佑。
好事出多了,乡里的水井也渐渐出名——
植槐堂附近出了很多百岁老人,大家叫那里的井是“长寿井”。
喝了通议第的井水,是会读书高中、金榜题名的。那里代代出了很多人才,自然,饮了通议第的井水让人耳聪目明,思维灵活。
明末清初,寇贼四起,村民修筑了许多土堡楼寨,例如:萧姓的鸣凤楼、保定楼、杨姓的宁远楼、锡尔楼、溉源楼,池氏的金汤围……外捍而内卫。这些土堡楼寨里面的水井,对维护生存,保护生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虽然一些土堡楼寨毁于洪水兵燹,但水井长存。至今保存几口古井,人们称为“祖公井”。
一方水土一方人,饮水不忘挖井人。所以秩祜堂的井叫“留福井”。
侯南古村落的中心,侯南体育场牌坊下面,有一口大井,是最多人去挑水的地方,据说泉源贯通西岩山的山脉。说起它的历史,老大爷总是捋胡子,眯眼睛,得意地对后生哥说:“这里有龙脉,这就是龙眼!”说得神乎其神,一脸豪情。
此井叫“庵下井”。周围几个姓氏的乡亲全都在这里汲水,朝夕相处,一井系乡情。
古村落有悠久的历史文化,新打的井,又有新文化的时代精神。
“再思井”“思贤井”……而最著名的是百侯中学的“三贤井”。
20世纪90年代,为了解决百侯中学师生饮水困难,在美丽的梅河岸边,翠竹丛中,打了一口大井,叠起井塔,上面盖有美丽的凉亭,蔚为壮观,称为“三贤井”。三贤井是纪念百侯中学的教育先驱陶行知、罗明、杨德昭三位先贤,纪念他们为桑梓教育作出重大的贡献。三贤井,教育莘莘学子饮水思源,继往开来。
乡井情深,我们都是喝它的水长大的,远方的游子心中总是系念着它。游子归来,风尘仆仆,行李甫卸,一盆井水洗落离尘。再喝一碗久违的井水,甘冽清甜,沁人心脾,离愁顿消,一股温暖从胸中涌起,感慨喟叹:终于回到家了!
乡井悠悠,时过境迁。现在大家都用上了自来水,家乡的井也逐渐冷落荒废。已是白发老人的我,每次返乡总要到井边去看看。它总是让人萦牵着一缕淡淡的乡思,它总是让人乡心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