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红青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春节将至,我们一如既往从城里驱车回老家大扫除。
我家的房子建在祖屋后面,已近三十年没人住了。历经风侵雨蚀,它一年比一年破旧,门前的杂草也一年比一年长得疯。虽然每年的春节前,我们都会回去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然后贴上喜庆的春联,努力让老屋焕发生机。但过不了多久,屋外又是杂草丛生。老屋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在斗转星移中坚强地伫立着。老屋的老态,是时间推移的必然。我对老屋的眷恋与牵挂,却逐年俱增。因为这里有我成长的印记,有我一辈子也割舍不掉的情怀。
老屋的建成,经历了两个时段。它左边的两间土砖房,是20世纪70年代初建的。那时我们一家挤在一个不到20平方米的祖屋里,实在局促。爸妈下决心要建新房。当时我爸在单位上班,我们姐妹还小,只有妈妈一个人准备建筑材料。至今仍记得,妈妈利用生产队出工之后的空余时间,牵着牛去田里炼砖泥,然后把砖泥挑到公路旁,用砖斗打成一块块的土砖,再把晒干的土砖挑回家。那一块块土砖和一片片青瓦,浸润着妈妈一身又一身的汗水和心血,个中艰辛,难以言表。我的亲人和邻居知道我妈要建房,时不时会来帮忙。在众人的帮助下,两间土砖房建成了,我和大妹二妹就住在新房里,爸妈带着小妹仍在祖屋居住。这两间屋子,是我们姐妹读书的好地方,我们谨记爸妈要我们好好读书的叮嘱,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遨游书山题海的春夏和秋冬。那盏昏黄的电灯,那把轻摇的蒲扇,让我们姐妹跳出了农门,考上了理想的学府。
房子的门口有一口井,那是我爸利用休假时间亲手打的。我爸手艺好,又乐于助人,每次休假回来,都会修修补补家里或邻里的农具。当时农村很多人烧煤炭,我爸自制的长柄煤炭印模很好用,经常有邻居来借,他便又自制了几个,送给老屋的人。他打的井刚好在路旁,砌了井台,并在井口装了摇水泵。因为井水质量好,每天都有邻居来挑水,很是热闹。那一上一下咔嚓咔嚓的摇水声,很像大型演唱会的交响曲,至今令我难以忘怀。后来我女婿在不远的公路旁建了很漂亮的楼房,也用长长的水管把这里的井水抽到其房顶的水塔上,供一家之用。现在,井口那具有历史印记的手摇泵早已拆掉了,但父亲亲手打的这口井,还在源源不断地奉献着它的甘泉。
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从师范毕业,回到家乡的中学教书,家里的经济也好转了。父母说要举全家之力建一个完整的套房。于是就在土砖房的右边,建了个两层楼房,与土砖房连成一体,由楼房的大门出入。这次建房,用的是从砖厂运回的红砖,楼房也是用钢筋水泥淋筑的。装修时,上下两层的大门框还贴上了金黄色的瓷块。在当时的农村,贴瓷块很是新式和洋气,于是引来了邻居的羡慕和赞叹。房子建成了,一家人终于可以住在同一屋檐下了。父母特别高兴,很有成就感。我们姐妹和邻居小伙伴经常在门口禾坪里追逐打闹,夏天的晚上还经常把饭碗端到禾坪里来吃,一家人就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充满酸甜苦辣的早晨和黄昏。父母人缘好,经常有邻居来串门聊天,很是温馨热闹。
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我由于工作调动,离开了家乡,我妈也到我爸的单位去做临时工。从此屋子就空下来了。等我爸退休后,又和我妈住在我城里的家。我们就再也没回老屋居住了。
时间就像魔术师,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当年父母用勤劳和智慧建成的新房,历经几十年的风雨,虽风韵犹存,但也难掩沧桑。年过半百的我,虽经几十年城市的洗礼,也早住惯了城市宽敞舒适的套房。但最难忘怀的仍是老屋留给我的温馨。因为我在这里成长,也从这里起步。这里有父母的教导和期望,有姐妹的追逐和打闹,有世界上最动听的锅碗瓢盆进行曲……
物换星移,春节又至。我和家人又回到老家打扫老屋。打开大门,拂鼻而来的是屋子尘封的味道,从瓦缝里透下的几缕阳光仿佛在诉说老屋的寂寞。那房前屋后的杂草仍然在疯长着。来,我们一起动手吧,铲草、扫地,那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仿佛唤醒了沉睡的老屋。在我们的忙碌下,老屋又焕然一新了。当我们把自拟的嵌名联贴在大门框上时,老屋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欣然接纳了我们深深的敬意和祝福。
“玉竹迎富贵,伟彦谱华章。”老屋是历史的见证,是家风的传承。我们从父辈手里接过老屋的钥匙,也会将钥匙传承给我们的子孙。我的老屋啊,这副嵌了两代人名字的对联,也表达了我对你深深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