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纯斌
兴宁盆地在很早之前是一个巨大的内陆湖泊,四面环山,碧波荡漾。后来天地造化、斗转星移,这里的湖水渐渐干涸,出现了一片盆地,水草丰茂、鱼虾遍野、鸟语花香,如同仙境一般。罗浮山脉和莲花山脉之间的集雨汇成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穿过盆地,向南奔去,这条河就是兴宁人的母亲河——宁江。
宁江发源于江西省寻乌县丹溪乡荷峰畲的一条小溪,涓涓流水越过千山万水,汇成了江河,到了水口汇入梅江。其流域面积1365平方公里,占兴宁市总面积的65%。两千年前,南越王赵佗率秦军征战古南越国时,把宁江出水口作为战略要地,派重兵驻守在今新圩镇秦皇坪,以扼守宁江、琴江和梅江。1984年3月27日,在秦皇坪出土了6枚当时秦军用过的青铜编钟。远离家乡的秦兵可能不曾想到,他们及其后人永远留在了当地,成为南粤客家人的始祖。
宁江大地造就了宁江,宁江滋润了宁江古邑。据专家考证,七八千年前这里已有人类居住,现已发现的古人类遗址有30多处。兴宁历史悠久,人杰地灵,东晋咸和六年(公元331年)初置兴宁县;1039至1041年,兴宁知县周彦先把兴宁县治从雷公墩(今华城)迁移到洪塘坪。周县令进士出身,泰州人,是王安石的姑父,42岁时在兴宁逝世。王安石曾为周彦先撰写墓志铭,他把姑父迁移县治作为重要功绩加以强调。而历史也已证实,这次县治迁移对兴宁经济社会的发展确实起到了重要作用。
宁江是兴邑大地灵动的风景,婀娜多姿。晴天时,江水如一条蓝幽幽的飘带,在盆地上舞动。微风吹拂,两岸的芦苇、绿竹在宁静的江水中隐隐约约,似美丽的少女,楚楚动人;暴雨时,山洪暴发,江水如愤怒的蛟龙,横冲直撞,发出怪响,有时还冲垮河堤,奔向田野,盆地一片汪洋。
明代江南才子祝枝山任兴宁知县时,于1518年在兴宁码头乘船,准备顺宁江而下,到潮州拜谒韩愈庙。途中突遇暴雨,江水暴涨,巨浪滔天,他的游船在江中打转,分外危险。祝知县下令停止行船,原路返回。此后他一直未到过潮州,这也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千百年来,客家人到处漂泊,艰难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兴宁用宽广的胸怀接纳了客家人。山上的瑶民开始下山,傍江而居,宁江疍民也开始上岸搭起了吊脚楼,大家同饮宁江水,共享宁江河。
宁江属韩江水系,是韩江上游最长的一条支流。勤劳的潮汕人创造了韩江的经济奇迹,被誉为商界犹太人。兴宁经济的发展,使兴宁成为赣闽粤边际交通枢纽。潮汕商人溯江而上,在兴宁商业市场大展拳脚。他们把潮汕地区的海盐、海产品及进口的洋货,河运到兴宁码头,再通过陆路转运到赣南地区十多个县。同时他们又将赣南地区的粮食、山货运回兴宁码头,再河运到潮汕地区,形成了一条繁荣的经济走廊。
兴宁城是水陆货运转换地,商贸云集。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招牌林立,潮汕的海盐海鲜、咸鱼榄角,江西的大米薯干、香菇竹笋,进口的洋布洋钉、洋布洋伞,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简直成了永不落幕的“万国博览会”。在兴宁码头的江面上,商船穿梭如鲫,昼夜繁忙。清末诗人杨家彦有诗曰:“如山如海闹盈盈,处处灯光庆太平。火树银花真不夜,小南京似大南京。”从此兴宁城有了小南京的称号,名扬四海。而发达的经济市场也造就了不少商业人才,他们纷纷走出去,不断开拓市场,赣闽粤边城到处可见兴宁商人的身影,被誉为“无兴不成市”。
清嘉庆十五年(1810),兴宁有位知县叫仲振履,他政绩斐然,被认为是除了祝枝山之外最有作为的兴宁知县。仲振履进士出身,也是泰州人,他身材魁梧,脸形像关公,眉毛像张飞,耳朵像刘备,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他上任之初,明察暗访,发现城里的“社会毒瘤”甚嚣尘上,危害百姓。西河岸边妓馆盛行,有自波楼、一鉴亭、聂五娘歌院等。有一个歌妓叫郭十娘,传说其天生丽质、善解人意,且通六艺,引得不少浪子争相约会。一次,两个痞子因争风吃醋动起手脚,对簿公堂。被衙门重罚后,他们仍不甘罢休,丑态百出,被传为笑话。在码头附近的十里宁江,商船繁忙,不时有花船穿梭而过,里面坐着花枝招展的歌伎,伺机勾引客人,民众对此怨声载道。仲知县雷厉风行,发出布告,严禁娼妓,严禁花船,很快民风得以恢复。
宁江是当地农田灌溉的主要水源,每当天旱时,村民各自为政,在上下游建起了30多处栅栏。这既严重影响了宁江排洪,也时常因群众争水而引起械斗。为此,仲知县安民告示,亲自督战,限时拆除栅栏。多年的老问题得以解决,宁江又畅通了。
有一年久旱不雨,宁江断流,田地干裂,五谷枯黄,民众望天兴叹。据民间传说,这是因为在宁江源头黄陂龙潭的龙公龙母耽于逸乐,忘记兴云布雨。按民俗,得“打龙潭”祈雨,方能解除旱灾之苦。仲振履亲自上阵,不戴笠不打伞,从县衙跣足八十里,到黄陂龙潭附近的双下村先斋戒沐浴两天,再隆重举行“打龙潭”仪式。他们把烧红的铁器和刚砍下的狗头扔到龙潭中,以搅醒正在卿卿我我的龙公龙母。仪式刚毕,天空就普降大雨。民众跪地拜天,呼赞仲县令为“仲青天”。
明代嘉靖元年(1522),应民众呼声,应鹏翀县令组织修建了西河浮桥,结束了两岸往来靠摆渡的历史。以后几百年间,浮桥垮了又建,建了又垮。到了民国时,西河浮桥还是浮桥,十分不便。1935年,时任县长雄心勃勃,要将浮桥改建为钢筋水泥桥,除县政府拨出一部分款项外,主要是靠社会捐助,但始终无法筹足资金。县长灵机一动,把这个任务交给民团团长。民团团长决定拿赌徒开刀。他组织人马昼夜抓赌,凡赌博者按身高罚款。高个子赌徒不服,民团团长狡黠地问:“如果我现在拿你们去当桥柱,你的个子高,是否要多承担点力啊?”高个子赌徒哑口无言。终于筹足了资金,通过三年的努力,西河钢筋水泥桥建成。新中国成立后,政府财力增厚,对西河桥进行了两次重建,如今的西河桥已是一座宽敞的大桥。
自古宁江水患多。旧时每当山洪暴发,宁江两岸必有水灾。为此村民有规约,决堤时以铜锣为号。1947年的一次水灾冲垮了宁江河堤,兴宁盆地成了湖泊,村民死亡120人,惨不忍睹。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大力整治宁江,在上游兴建了集防洪、灌溉、发电于一体的合水水库,根治了水患。如今的合水水库已成为宁江河上的一颗明珠,贺龙、聂荣臻、叶剑英等三位元帅以及陶铸、罗瑞卿等国家领导人先后在这里留下了足迹。20世纪70年代,政府组织在中下游进行移河改道,缩短了河道10多公里,加快了水流,又扩大了耕地面积。现在宁江水患已得到根治,兴宁盆地旱涝保收,成了地道的粮仓。
百里宁江,千年流淌,饱经风霜。现在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已纵横兴邑大地,宁江谱写了新篇章。
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清末兴宁城有个孩童常在宁江沙滩玩耍。一次,他用小手堆了个沙丘,被小伙伴们取笑像个坟头。他笑着说,以后我们老死了,都该葬在这里。这个孩童叫饶宝书。1892年他高中进士,并与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同科。他善数学、书法、诗文,曾在朝廷外交部任要职。1901年,他在核查庚子赔款数额时发现多算了3000万两银子赔款,为国家挽回了巨大的损失,驰誉海内外。他逝世后荣归故里,葬在大坪金坑村宁江岸边。
兴宁市知名收藏家李云庄,倾注心血研究饶宝书,并收藏了罕见的十件饶宝书巨幅馆阁体祝寿文书法。他说,旧时宁江河水丰沛,韩江小船可至金坑村黄渡水。饶宝书选择葬在大坪金坑村是其宁江之情的生动体现。饶宝书安息在金坑村山花丛中,天天听着鸟儿和河水的歌唱,远眺宁江大地,目送弯弯曲曲的宁江河水,浩浩荡荡,奔向梅江韩江,奔向大海,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中奔腾不息。
宁江弯弯,岁月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