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艳荣

时间滴答，一分、一秒、一天天；雨声滴答，一滴、两滴、一串串。一转眼，就来到了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谷雨”。

谷雨的雨开始圆润有声了。窗外的芭蕉叶上突然就奏响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旋律，便知道，“润物细无声”的早春远去了。谷雨，是一把六弦琴，用清亮柔和的音色送上春与夏的欢快间奏曲。

二十四节气，是季候坐标，是时光闹钟。每一个节气名称都起得那么美，“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春天的这六个节气显得尤为诗情画意。“谷雨春光晓，山川黛色青”，我特别喜欢“谷雨”这两个字，“谷”和“雨”，两个上声碰撞在一起，“谷”就被“雨”叫醒了，点化了，“谷雨”这个词就如同小精灵一般伸起了胳膊踢起了腿。庄稼拔节有声，铆着劲蹿个儿。“雨生百谷”啊，蓬蓬勃勃的春之魔力就在每一片土地上炫了起来。所有的庄稼都在努力地扎根，向上生长，靠近阳光。

岭南的节气总是比北方快几拍的。因为二十四节气起源于黄河流域，从反映气温变化和指导农事的意义上来说，北方比南方更适用。比如《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讲到谷雨：“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在北方，谷雨时节，秧苗初插，作物新种。而岭南，谷雨前后，禾苗已葳蕤，绿铺满了整片田野，花生已破土而出，簇簇新绿，齐齐整整。枇杷已黄，桑葚已熟，芭蕉“一架一架”，像是许许多多的弯月亮头抱头颈抱颈亲密相依。在岭南，“果实累累”这个词可不是只为秋天而量身打造的。

谷雨花信有三候：一候牡丹，二候荼蘼，三候楝花。牡丹被称为“谷雨花”，因此，谷雨看花，牡丹花最让人期待。只可惜我未能目睹牡丹真容。记得去年年后从“某多多”买来两株“牡丹”花苗，细心地分种在两个花盆里。我满心欢喜看它长叶，满怀期待等它开花，想看到那国色天香的美丽。可是，去年谷雨过去，叶子倒是很繁茂，花却迟迟未开。我说，这叶子怎么那么像木槿呢？直到初夏某一日清晨，“牡丹”终于开花了，紫色的花瓣，很有分寸地打着褶皱，中间管状的花蕊随风轻颤。确凿是木槿！

谷雨花没看成，终究是留有遗憾的。不过，在看花这个问题上，我从来不纠结，有花看就好。

“花到岭南无月令”，的确是这样的。春未远，夏未至。春花依旧繁华，夏花亦已抢先登场。都说梅花“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四月底了，可不知谁家墙头的梅仍有三五朵在枝头挂着，岂止是报春，简直就是“霸”春了。都说“梅花为首，楝花为终”，楝花落，夏就来。可岭南的楝花却提前一个节气开了。清明去扫墓的时候，路上的一排苦楝树已氤氲出了一簇簇粉粉紫紫梦一样的颜色。都说，金银花、石榴花和栀子花是属于夏天的，可后院墙上的金银花不等夏天来，就已这里一丛，那里一簇了，石榴花也一样，热热闹闹开了一树，它们急不可待地捧出了酒樽，邀请夏与春推杯换盏。路边花带的栀子花也是如此，抢在夏季到来之前开出丰腴的花。

谷雨过后，春就不在了啊！所以才有了“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哀伤。在岭南，这样的哀伤会被一场一场的花事所冲淡。开到荼蘼，花事“亦不了”。此花谢了彼花开，花事一场接着一场，花，看了一场又一场。

春不在，花仍开啊！

即使有些花事已了，亦不必遗憾。林清玄曾说：“如果我们内心就是一个花园，人生的哪一天不是最美的花园，人生的哪一天不是最美的花季呢？如果我们的内心春风洋溢，人生的哪一个时候不是最好的春天呢？”在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里，不必感叹“无计留春住”，因为，春在心中春常在。